他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沈宗年的脸持平,贪婪地、一寸一寸地凝视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下颌线更加锋利,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感。只有那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眉,还依稀有着往日凌厉的轮廓。
**就这么近地看着,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悔恨,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想起自己那些刻薄伤人的话,想起自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电话里那句冰冷的“如你所愿”……每一个画面都变成了一把烧红的匕首,在他心头反复搅动。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对着这样一个……这样一个早已在暗中将生命托付给他的人,说出那样诛心的话?**
**“对不起……年仔……对不起……”** 他开口,声音被口罩闷住,哽咽得不成样子,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我不该不信你……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每一句道歉都带着血泪般的悔恨,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看到沈宗年消瘦的脸颊和眼下的阴影,想到他独自面对“快活散”背后危险时所承受的压力,想到他可能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应对自己的无理取闹和致命误解,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宁愿此刻躺在这里承受所有痛苦的人是自己!宁愿被横梁砸中、被病痛折磨的是自己!而不是这个看似强大、却总是默默承担一切的男人。
**他注意到沈宗年干燥起皮的嘴唇,甚至能看到他眼睫上似乎还沾着一点点未干的湿气,不知是汗水还是之前痛苦时渗出的生理泪水。这个细微的发现让谭又明的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沈宗年在昏迷前或短暂的清醒间隙,承受着怎样的生理痛苦和心理孤寂。而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又在哪里?**
“我来了……我就在这儿……”他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破碎不堪,**“你看……我签字了……CRRT……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他像是在安慰沈宗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更像是在进行一种绝望的祈祷,**“你不是一个人……我在外面……一直守着……我是你的……监护人了……你甩不掉我的……”**
他抬起头,看向旁边正在调整输液泵的护士,声音沙哑地恳求,带着浓重的鼻音:“护士……他的嘴……能不能……用棉签沾点水……求您……”
护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拿来一根无菌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沈宗年的嘴唇。
这个细微的照顾动作,却让谭又明的心再次酸楚得无以复加。**他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无法为他做,在他最需要照顾和信任的时候,自己给予的只有伤害。** 这种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五分钟的时间,短暂得像一瞬,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护士轻声提醒:“谭先生,时间到了。”
谭又明身体一僵,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舍和哀求,但他知道规矩,他不能添乱。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最后深深地、贪婪地看了沈宗年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那苍白的面容,那脆弱的姿态,那无声承受的一切,都混合着滔天的悔恨和钻心的疼惜,永远烙印在他心底。** 然后,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苍白的脸。
退出ICU,重新回到缓冲间,脱下隔离装备,每一步都像是在剥离一层与沈宗年之间的联系。当那扇门再次在他身后关上时,巨大的失落感、无力感,以及那汹涌澎湃的悔恨与心疼,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
他踉跄着靠在外面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刚刚那五分钟的近距离凝望,非但没有缓解他的思念和痛苦,反而因为亲眼目睹了沈宗年所承受的一切而更加深刻、更加具体。那冰冷的仪器、那遍布的管线、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生机、那消瘦的面容……这一切都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伴随着无尽的悔恨和心疼,反复煎熬着他。
但奇怪的是,那种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绝望,在亲眼见过、痛过、悔恨过之后,似乎转化成了一股更加沉静、更加执拗的力量。
他知道了沈宗年正在经历怎样的战斗。
他知道了自己罪孽有多深重。
他知道了自己绝不能倒下,必须用余生去弥补、去守护。
他知道了等待的意义。
他再次摸了摸胸口那份病危通知书,然后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仿佛在提醒他记住此刻的悔与痛。
夜幕降临。
走廊里寂静无声。
谭又明依旧坐在那里,但脊背挺得比之前更直了一些。
这一次的守望,因为那五分钟的咫尺凝望和其中汹涌的悔恨与心疼,变得更加真实,更加痛彻心扉,却也更加……坚定不移。
他知道,里面的战斗还在继续,而他能做的,就是守在这里,以监护人的名义,以赎罪者的名义,以爱人的名义,直到最后一刻。
打算让他慢慢好了。。。4月份外婆去世了,所以写这种情况比较感同身受,就写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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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咫尺天涯的凝望与无声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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