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柳橘泉留下两人后,引荐了位中人,立时叫人请了过来。过不多时,这位叫王新登的便来见过众人,他来往于码头商铺之间,干的便是拉纤人的活,对解库的当赎生意一清二楚。
“这样总不算我亏心了罢?”柳橘泉擦擦脑门上的汗,嘀咕道。
苏定慧向他敬了杯茶,正色道:“柳圣手高义,这次恩情我与师兄记在心上,日后若有要我们帮衬地方,尽管开口。”
王新登正拿了玉镯在看,啧啧称赞好物,问是哪里来的,看上去像传家的宝贝,竟肯出手?
苏定慧多看了几眼,心里暗叹了口气,淡淡道:“家里留下的,我尚未娶妇,先拿来应急。”
“原来如此!”王新登又看了剩下的珠钏,说这些可不大值钱,不过搭着玉镯能沾点光,抬些身价。
“您做主便是。事托到您手里,就信您了。”苏定慧诚恳地看着他,不掺任何怀疑。
王新登本打算压压价,自己在中间多赚些油水的,在她信任的目光之下,倒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热心、诚挚,没那么多生意经,要不是后面被个客人骗了……他摸着胡子笑了笑,“行,信得过我,那我也不叫你吃亏。我先去找里面的人问问如今行情,三日后你和我同去解库,当多久、换多少钱你亲自谈。”
“好!”苏定慧爽快应下,两人相视一笑。
三日后,苏定慧果然随他去了解库,将手上东西换了二百来贯出来,给了他笔佣金,留了二百一十五贯在手。
只是这钱她并非拿了实打实的二百一十五贯,而是解库开的纸券,上面画了许多标记符号,和医馆里买的药方子差不了多少。据说有了这张纸券,要多少钱开支来取就是,别超过二百一十贯皆可兑现。
辞别了王新登,苏定慧轻快许多,将纸券掖在了袖里,朝鹤塘巷走去。
刚走没多远,她忽觉股寒意上身,仿佛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停下脚步四下里看了看。
她视线上抬时,不期然地堕入一片黑沉沉的审视中,紧紧咬住了下唇,脸色微白。
蜀王?怎么会是他?
斜对着解库的孙羊正店二楼,李玄冲坐在靠窗位子,开了窗,正好撞见个眼熟的人出来。
是……她?
又不像她。
郎子的打扮在她身上不算突兀,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清丽秀婉,因受惊而苍白的面容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捉住,心虚得像个孩子。
比起前两次的扭捏,她这副样子还顺眼些。
不过……他很可怕吗?她的脸色为什么越来越差。
“罗穆,关窗。”
李玄冲吩咐了声。
他身边的郎子上前,将窗子遽然合上,“属下失职。”
李玄冲看了眼他,“本王不是琉璃所制,用不着这样小心。”
罗穆低声道:“太妃交代过,王爷的安危无小事。”
“所以本王的婚事她就可以任意插手了吗?罗穆,要不是你随本王上过战场,眼下你已经……”李玄冲话未说完,重重咳出声来,胸腔震荡不已。
门外又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解库的人到了。”李玄冲挥手让他去开门。
进来的人果然是解库的掌事人。汴京解库,乃是老蜀王在时留下的产业,经由如今的太妃打理,根节日益壮大,眼下正要交由新主人经手。
银钱事关重大,李玄冲亲自来见了掌事人。
交代完后,他想起来刚才见过的人,问道:“今日来库里的人中,有个眉目清秀的,你可识得?当了何物?”
掌事人并不接客,至少寻常的客人不会到他手上,但上司如此问了,他便欠身请罪道:“请王爷稍安,我亲自去查,查完了便尽快送到王府。”
李玄冲起身,“晚间罢”,便离了此处。坐在宽稳的马车上时,他端坐如松,闭目养身。等马车要拐弯了,他搭在膝上的长指动了动,睁开双目,也不知为何,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车窗之外,苏定慧正低垂了眉眼,走得飞快。
她也不知道那位蜀王认出自己没有,但对视越久,露馅的可能越大,所以她扭头就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去,二楼的窗子已经关上了,她暗道还好,松了口气。
不过回头想想,其实也无伤大雅,反正那位王爷已经和高丛玉要定下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找她的麻烦。至于高丛玉要怎么对付她,又是另一回事了。
来日方长。
苏定慧重重压下了这件事,还是先想怎样把医馆的招牌重新挂起来。
……
傍晚时分,解库掌事人从蜀王府侧门而入,到了上房时,由侍女引到了小书房。
“王爷,人到了。”芙清在书房外通传了一声。
“有请。”
掌事人跟着走了进来,刚好有两人与他错身出去,一高一矮,身上苦药的味道浓郁……
“查清楚了?”李玄冲坐在榻上,手上拿了本书,裤脚散着,左右两个侍女正在给他轻轻捶腿。
掌事人来不及多想,行礼回话道:“是,查清楚了。下午来的那个叫王新登,带了他侄子来,说是他侄子家里困难,遇到事急缺钱用,就把压箱底的聘礼拿出来当了。他侄子在里边低了头,只问了几句话,伙计们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若差不离的话,便是王爷所说的那个清秀郎子。除去这个,下午来的客人里面便没有能对上号的了。”
“聘礼?”李玄冲把书搭在腿上,威严的眉眼像是被春风融去了一霎,笑意隐约,很快却又散去了。
“正是这个玉镯,还有些旁的零碎头面,王爷请看。”掌事人把带来的盒子打开来,红绒里布上托了只青翠纯然的镯子。
李玄冲接了过来,来回翻了翻,心道:这是她要:给别人的聘礼?她想娶谁?那么弱的身子里头藏这么多诡计。
“王爷若喜欢,就留在王府罢。”掌事人趁机道。
“东西留下,但你去账上领笔钱,权当本王买了。”
李玄冲掂了掂那玉镯,嗅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
看来她也没有那么不堪受用。
他莫名有点愉悦,把镯子顺手夹到了书里,站起来撂在桌案上。
目睹一切的芙清脸色微变。王爷为什么突然买下这个玉镯,是要送给未过门的王妃?偏偏还压在了书里。书房里的摆设各有定数,但侍女清扫时还可略动一动,只有王爷看过的书,是万万不能碰的……
还有那个清秀郎子……少有人能入王爷的眼,得他一句清秀,想必是俊美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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