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跟着李彦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程。苍林心中倒是有不少期许,倒不是期待京都的繁华似锦,毕竟他领略过六百年后的人间,又哪里会期待这个王朝古都的华丽,他期许的是故人再相见,比如了缘、孟然、还有蒲斯年。这一路上他都在思量,孟镝,不是,他叫萧亦真,他回到宫殿之后,还能有机会再见面吗。
一路上风平浪静,他们踏入了云州城门。李彦平日里左右逢源,没少给连公公带滋补品,两人交情不错,到了云州,连公公特地托人给他留了信儿,“云州宵禁,切莫大意。”
李彦见了留言就明白公公的意思,所以拉着陆家的人马一路不停,赶在天黑之前就出了云州城,直到京郊的客栈留宿。陆云乾还觉得奇怪,“这一路我们也没耽误什么路程,怎么现在走得这么急呢?”
李彦没有详说,只答复快点到京都安心。出了云州,更是畅行无阻,李彦很快将师兄一家送到了都城。孟谦带着孟然前去接他们,陆云乾一路道着辛苦,孟谦说道,“陆师傅不必客气。”
李彦调转马头,先行告别,“孟大人,劳烦你帮忙安顿我师兄了,在下要先行一步回御医院!”
孟谦施礼答应,带着陆家来到了叶天关闭的医馆。这一路孟谦都在告诉陆云乾他所了解的情况,“叶天已经昏迷数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的医馆早都关门了,就剩下一个徒弟跟在身旁照顾他。”陆云乾闻言顾不得一路的疲惫,急着就要去探望叶天。孟然则帮忙安顿行李。苍林环顾医馆后院,院落大气规整,不比林掌柜家的差,看来叶天师伯曾经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母亲和妹妹去打理厢房,他跟着孟然抬进来两箱细软,苍林看见孟然满头大汗,请他去前厅吃杯茶,“孟大人如今是朝中重臣了,你也身份不俗,安排个家丁过来帮我们就好,何必自己受累。”
孟然摇头,“我爹说了,叶天先生的事情不好传出去,我们俩过来安顿更为妥帖。”
苍林闻言也觉奇怪,叶天师伯不曾有过仇家,何人对他下毒呢,带着满心疑惑,他同孟然赶到医馆前厅探看师伯伤情。
躺在床上的叶天骨瘦如柴,面无血色,好似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陆云乾面色如水,听着叶天的脉搏,目光暗淡,脉象显明师兄毒已侵骨,无力回天了。
床榻边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满眼泪水,轻轻伸出袖口擦拭,不敢做声。
陆云乾搁下师兄瘦弱的胳膊,起身望着年轻人,“你就是叶枫吧。”
年轻人点头。
“我是叶天的师弟——陆云乾。”
“师叔好!”年轻人急忙跪地,好似见到了自家亲人,泪如雨下,将这数月的悲痛和绝望一齐道出。他的师父那天傍晚说想要出去喝酒,留他在医馆照看,等到深夜,师父才回来,却是身影摇晃,呕吐不止。他原以为是师父醉酒,直到第二天师父起不来身,手臂和两腿全都暴起青筋,说话也极度困难,含含糊糊地告诉他,自己身中剧毒,无药可治,找李彦大人,和师弟陆云乾……从此,师父便一病不起,口不能言。
年轻人哭着复述师父最后的几句话,只说医馆的伙计都自寻出路去了,剩他一个人守在这里。
陆云乾满眼泪水,不知所言,望着榻上骨瘦如柴的躯体,他责备自己来得太迟,可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要料理,他努力整理心情之后同叶枫说道,“孩子,你就跟我的亲侄儿是一样的,从此以后,你愿意跟着叔叔一家生活吗?”
叶枫从小无父无母,一直跟在叶天身旁,师父倒下,对他来说好似天塌,无助绝望的时候听见陆云乾的这句话,如同凛冬里的一缕暖意,他含泪施礼,“多谢叔父。”
陆云乾急忙扶他起身,“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他指着苍林说道,“这是你的哥哥——陆苍林!”
苍林应了一句,他也历经孤苦,自然同情叶天和叶枫师徒,思量着什么剧毒能把人害成这样呢,按他的认知就是重金属。他低头同孟然说了一句,“师伯喝的酒绝对有问题。”
忽然有人敲门,孟谦谨慎上前询问,原来是自家的家丁来报信,孟谦闻听几句耳语面色慌张,匆忙走过来跟陆云乾小声说道,“陆师傅,宫里传信说陛下唤我觐见,我先走一步。”
陆云乾和苍林送到门前,待孟家父子驾马离开,陆云乾提醒一句,“苍林,这几天尽快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然后,置办一下棺木和孝服。”
苍林点头,“明白了。”
“叶枫这几个月操劳疲惫,今晚开始你和灵儿帮忙照顾师伯。”
苍林应道,“知道了。”
连着两天夜里,苍林都在师伯的榻前守候,他心疼妹妹,让灵儿好好休息。叶枫说过,师伯只能喝进一些米汤,苍林明白这就是ICU里的重度昏迷,照看的任务倒是简单,不过是夜里候在榻旁睡不好觉,让刚刚坐了二十多天马车的苍林有些腰痛。他终于开始怀念现代科技,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还在抱怨硬座车熬人,现在想想还是古人过得更苦啊。
京都的夜里风凉,他没有关紧前厅的门,风一吹,门“吱吱”地响了,苍林起身去关门,正巧碰见一身便服的师叔李彦到访。
“侄子!你面色憔悴啊!”李彦怀里抱着两坛酒。
苍林问道,“师叔……你这是……”
“过来看看你,就猜到你要替叶枫照看你师伯。”李彦扭身进门,苍林将门关紧,插上门栓,“京都的晚上还是有些冷啊。”
李彦搁下酒,去榻前望了一眼,看见骨瘦如柴的师兄心里不是滋味,哽咽一句,“师哥,我又来看你了。这回我把陆师哥一起接过来了。”他顺手搭着脉,听见脉象阴沉,如泥沙浑浊,心痛地放下叶天的手臂。
苍林见状,搬来椅子,“师叔,你坐吧。”
李彦长叹一口气,抬起衣衫落座,苍林跟着坐下,腰痛让他坐得有些艰难,李彦看在眼里,知道这是马车晃荡出的后遗症,“我带了膏药,你记得贴在腰上,能活血止痛。”
苍林万分感激,“师叔,我还是要好好学习骑马,不能再坐车了!”
李彦点头,“师叔教你。”
“您骑马骑得真好,跟谁学的呢?”
“师叔和你爹当年是随军的军医,当然会骑马了!”
“我爹?”
“是啊!”
“从来没听他说过啊!”
“你爹太低调,又不愿意入朝堂,自然是不提过往了。”李彦打开酒坛,倒满酒杯,递给苍林,“这是京城最好的黄酒,你尝尝。”
一杯入口,烈酒醇厚,沾在舌尖上便有几层滋味,苍林如今也算有量有胆有品,灌下一口酣畅道,“真好啊,这酒!”
提酒思故人,他望着堂屋的灯火,想起朱允炆,“师叔,你知道南郡清水岩庙来的僧人吗?”
李彦再饮一杯,“你说得是高僧了缘吗?”
“是他!”
“他在京都吗?”
李彦搁下酒杯点头,“在呢,在呢。云州来的僧侣和了缘都在京都广济寺,没少开粥棚施粥。你认识他?”
“认识……很久了……”苍林再问,“云州寺院到底怎么了呢?”
李彦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师叔毕竟主业在御医院,这些要事不会让我知道……你啊……应该去问袁哲大人……”
“李彦!”陆云乾披着衣袍走过来,看着满桌酒杯脸色阴郁,“让你照看你师伯,你这是干嘛呢?”
苍林赶忙起身,来不及收拾酒坛,擦擦嘴边的酒,“爹,我……”
“师哥,侄子一路辛苦,我过来给他送点酒来解解乏啊。”
陆云乾皱眉,“你也没有个深浅,那里还有个病人,你们俩都喝醉了,谁照顾他。”
李彦闻言,面颊更红,眼眶跟着红起来,“叶天师哥……脉象都快没了……我还能照顾什么呢?”
陆云乾沉默不语,他知道李彦已经全力以赴,将他带到师哥跟前接手叶家医馆,已经是他能为叶天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扭头望着烛火,语带愧疚,“是我这些年没有尽到为兄为弟的责任,只一个人躲清静去了。”
李彦闻言急忙宽慰,“叶天师兄是被人陷害,你怎么能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呢。你放心,我已经跟刑部打过招呼了,他们一定帮忙查清此案,明晚秦松当值,我去刑部亲自拜会,求他鼎力相助。”
“能带我一起去吗?”苍林问道。
李彦想要答应,又看了一眼陆云乾,苍林回头恳求,“爹,我一定不会多说话,只是想跟着师叔多走多看,也好早些熟悉京都啊。”
陆云乾思量再三,到底答应了,“你一切都听你师叔安排。”
苍林点头答应,他扶父亲起身,李彦露出一丝微笑,“这就对了嘛。侄子一身本事,定是能助我一臂之力!”
陆云乾回头强调一句,“诶!我有言在先,就是让他跟着你去一趟刑部复述案情,你们不许再去别的地方!”
“哎呀!知道了!”李彦满口答应,端起酒盅再饮,“师哥,你就放心歇息吧,别的地方我也不认识啊!”
苍林送走父亲,走过来也端起酒盅痛饮,“刑部!”
“怎么?你也有旧识?”
“我认识李唐!还有……”他望着蜡烛滴下的红泪,“还有一个要犯——蒲斯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