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唐钟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可能全靠方醒陪着,不然他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大约是他状态确实不对,坐面馆门口纳凉的李叔都担忧地叫住他:“小钰,发生什么事了?”

唐钟钰脸色苍白。

前段时间李叔随口提到的“搬家”倏忽闪回在脑海里,唐钟钰嘴唇颤抖地问道:“李叔,您什么时候听见的我爸打电话说要租房?”

李叔没料到唐钟钰上来问这个,愣住了:“有段时间了,大概是一个月前?”

“一个月......”唐钟钰喃喃道,忽然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跑去。

唐忠两个月前说他要出差,一个月前在找新的房子,今天他在平山寺看见他和一个女人相处亲密、在偏殿求子.......

事情毫无疑问了,早在一个月前,唐忠就已经出轨了。

唐钟钰大口喘气,目睹父亲出轨的悲哀与痛苦转换成了一种悲愤的力量。

一定、一定!要让程玉知道。

他三步并作两步,停了不停地跑上四楼,期间收势不及,险险闪避过迎面的一个路人,腰重重磕在楼梯把手上。

路人破口大骂:“哪个小兔崽子?!跑这么快,赶命啊!”

“唐家的赔钱货......”

唐钟钰置若罔闻,一把推开了自家房门。

家里空无一人,只回荡着唐钟钰剧烈的喘气声。

唐钟钰才意识到,按照习惯,程玉本来就不会在家中久留。

这是已经走了。

他平息了会呼吸,拨打了程玉的电话。

“您好,您播放的电话......”

唐钟钰挂断,重新拨打。

“您好......”

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最后这个不空旷的房子里也安静得能有回声,他的心里才茫然地浮上一个念头:

我应该告诉她吗?

“......我不知道。”

唐钟钰怔愣回过头,看见方醒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把话问出了口。

*

唐钟钰最后拨了一遍电话。

电话接通时手机里传来程玉平静的声音:“喂?”

“妈。”唐钟钰低声道。

“什么事?”

唐钟钰听见手机里纸张沙沙翻页的声音。

程玉在改作业。

要脱口的话突然梗在了喉咙。

如果出轨是对家庭的破坏与伤害,那么揭发此事的他是否也成了伤害的一部分?

于理不该是的。

但人的情感是很复杂、不讲道理的。

唐钟钰脑海中浑浑噩噩闪过了许多念头。

但他抬起眼,对上了方醒的眼神。

似乎从中攫取到力量似的,唐钟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安开口道:“我今天下午看见我爸和一个阿姨一起......”

听完全程的程玉依然平静地“哦”了一声:“小钰,你爸爸没有出轨。”

“可是,我明明看见——”唐钟钰生怕程玉不信,急忙开口。

“我们离婚了。”程玉用她平静的声音,丢下一枚炸弹。

听到些许漏音的方醒一怔。

“......什么?”

有一瞬间唐钟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离婚?唐忠和程玉?

“我们离婚了。”程玉没有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重复了一遍。

唐钟钰听过很多编排他们家的闲话,说程玉常年不着家,一点也没有媳妇的样子;说唐忠窝囊,管不住媳妇;谣言喧嚣尘上,编排他们俩早早离婚的都有,唐钟钰从小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长大,几乎都习惯了时不时从人群里刺来的恶意。

但是他听得多,却从没想过父母真的会走散。

唐钟钰寄养在爷爷家的那段时间,常有人故作无意走到爷爷院前,拖长了调子:“听说唐家儿子是个妻管严,老婆成日抛头露面,早早勾搭上富老总跑了!”

“唐老头这个宝贝孙子,怕是没人要了吧!”

爷爷耳背,听不清这帮人的嚼舌。

于是院里只剩下年幼的唐钟钰气鼓鼓地捏紧拳头,又胆战心惊地害怕:爸爸妈妈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年纪再小,也知道同村的小孩大多被城里的父母养在身边,年龄到了就要送去幼儿园读书。

而他从记事起一直住在村里,已经超过读幼儿园的年龄一两岁了。

“没人要”是唐钟钰童年里最大的噩梦与恐惧。

但是有一天,那些人依旧嚼舌根时,唐忠和程玉出现了,指着那帮人骂了半天。

这是唐钟钰印象里唐忠和程玉第一次那么生气。

骂完后程玉牵着唐钟钰的手,一点一点慢慢和他说:“谁不要你?没人不要你!”

“你的名字是爸爸妈妈名字的总和,这就是爸爸妈妈始终不会离开你的证明。”

她说完又补充了句:“爸爸妈妈也不会分离的。”

那点温馨、不温馨的记忆散落成吉光片羽,隔着多年呼啸地占据了唐钟钰的大脑,最后定格在不久前、唐钟钰看见的一本结婚证上。

然后倏忽又碎了。

唐钟钰嘴唇翕动:“......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程玉似乎叹了口气,“去年就商量好离了的,今年年前刚把手续走完,本来还想试试能不能瞒过你高考的......”

“现在你知道了也好。”

年前?

唐钟钰迟滞的大脑缓缓运作,他居然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春节放假在家时,他以为的一家人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

只是他以为。

“你以后就跟着妈妈过吧,这也是法院判下的结果,你爸爸之前说出差,其实是搬出去了。”

程玉看着窗外在风中摇曳的树,近乎无情地宣判。

电话挂断后,唐钟钰面上居然还是平静的。

准确来讲,他一时什么情绪也没有,整个人呈现着无意识的空白与茫然。

“小钰......”

这已经不知道是这天方醒叫的多少次“小钰”了。

这两个字像是扇起风的蝴蝶翅膀,牵引过唐钟钰茫然没焦点的视线。

下一秒,方醒看见唐钟钰纤长的眼睫一颤,泪珠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像是突然被击垮,背猛地弓起,手死死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眼泪很快模糊了镜片,嘴唇却被紧紧咬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钟钰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下一刻,方醒强硬地打开了唐钟钰的身体,将他拥进了怀里。

方醒抱得很用力,仿佛试图通过紧密的拥抱给出一点力量,唐钟钰的眼泪很快打湿他的肩膀。

方醒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么滚烫,皮肤都烧灼,烫得他心口疼。

“小钰、小钰,”方醒很轻地说,“难过的话,就哭出声来。”

“......我、”唐钟钰张口,但是他出不了声音,眼泪好像堵住了嗓子眼,只能无声又凶猛地淌下。

“没关系的,你可以哭出声。”

“我在这,我都在这。”

不知道是哪句触动了唐钟钰,他流着眼泪,声音含糊喑哑:

“我......他们不想要我了吗?”

他人生最初、最原始的恐惧,在十多年前开了枪,一枪打中十多年后唐钟钰的后脑勺。*

他以为他长大了、足够坚强、不必再畏惧,其实内心危如累卵,一触即坠了。

方醒手一紧,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方醒从小到大被灌输的场面话、高分作文集、名家名篇,每一句都惨淡、都不合时宜。

他只好更紧更深地拥抱唐钟钰,来回倒腾那两句车轱辘话:

“我在这里。”

“就算他们不要你,我也都在这。”

*

房子里没开灯,只有西斜的艳阳折射过来的昏黄光线,给房子里所有旧物涂上昏蒙的高光和沉重的暗部。

他们俩在最深的阴影里,唐钟钰哭累了,靠在方醒肩膀睡着了。

方醒看着窗外斜阳坠落,恍惚间察觉他们每次拥抱都发生在这种时刻,不太体面、狼狈不堪。

天宇间好似就剩下困顿的他们两人,却也多了点相依为命的意味。

* 原句是加缪,“我们40岁时,会死于一颗我们在20岁那年射进自己心里的子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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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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