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和端着木盘走至书房门口,探头看了下,“世子还没去歇息?”
莲起也探头去张望了下,又躲回帘后,满面愁色地轻声同莲和说,“是呀,从老爷书房那回来后,一直伏在桌前,往日这个时辰,世子早该困了。”
莲应年纪小,不比莲和莲起那般稳重,急道,“起姐姐快些将吃食端进去罢,世子填了肚子自然就困了。”
莲和叹了气,接话道,“这是夫人吩咐膳房特地做的洗手蟹。”
莲起端起那盘瓷碟,进了书房。
寇辛听见声响,放下了手中书简,他睡了一整天,现下自然不困,越看越精神。
见莲起端着吃食进来,双眸愈发地亮,“是什么好吃的?”
莲起浅笑:“夫人命人特地送来的洗手蟹,世子用完就去歇着罢,这都快子时了。”
寇辛听着有些不高兴,“母亲也没睡?”
莲起道:“夫人有些忧心公子。”
寇辛眉眼蹙起来,“这些小事,下次就不必去告诉我母亲了。”
莲起有些为难,“莲和也是为了夫人与公子好。”
寇辛不语,挥挥手让莲起先下去。
寇辛爱吃蟹,不管是生蟹熟蟹都喜欢。
洗手蟹便是以佐料拌以活蟹肉,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蟹肉清甜鲜美,佐料辛辣咸香。
寇辛用玉筷边夹边在心中默背,看了一晚上,他总算将这《六国论》烂熟于心,足矣倒背如流。
这也多亏了燕京涵做的记要简明清晰,寇辛轻易能解其意,但要寇辛作一篇类似的策论,寇辛是绝对作不出的。
可他已经很知足了。
从前的寇辛莫说背书,就连看的书都少,他本就不学无术多年,若是一夜能弥补好几年的惫懒,才叫奇怪。
寇辛吃下最后一口蟹肉,合上了书简。
太学那些人说他是在做表面功夫,他爹也说他文不成武不就。
他们都没说错。
寇辛趴在桌上,他忽然想起校场那日时,朝九歌握着他的手,轻而易举将他怎么都拉不开的一石弓拉至满弦,正中靶心。
当日发生之事不过短短数息之间,寇辛如今才发现,他将朝九歌的所有动作都记得很清楚,象牙扳指扣住弓弦,双眼半阖。
想必朝九歌在战场上也是这般雷厉风行,年少成名,一战封神。
还有今日午时,燕京涵上马下马不过半个时辰,从只能牵小马驹的稚儿,到能抬手之间救他于马蹄之下。
就连他最讨厌的林什么少傅,单看面相,此人年居不过二十几载,便已官拜二品,再过十几年,不,再过几年,就是皇帝都得尊崇喊一声“先生”的太傅。
寇辛再生气也只能偷偷生气。
他可以报复太学那些没脑子的废物,可在朝臣面前,寇辛必须得看清自己的位置。
谁都可以像今日的林鄞业一般,轻而易举就能把控住他。
寇辛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困了。
临睡前,他又背了一遍《六国论》。
翌日是李教傅的策论课。
正巧考校学子们对《六国论》的帖经、墨义。
考帖经时,需将《六国论》的某行贴上几字,要学子们将贴住的字默出来。
寇辛昨日睡的晚,今日又起的早,本来困得不行,一听,瞬间挺直了背。
他将这《六国论》背得滚瓜烂熟,定能教李教傅吃一惊。
为此,寇辛还将燕京涵的书简还了回去,悄声道,“还你。”
燕京涵显然没想到这书简还有回来的一天,莫名看了眼寇辛。
寇辛得意一笑,“我都背熟了,让你临时看上两眼,不至于答不出,太过丢脸。”
燕京涵只是将书简捡了起来,没有理寇辛。
他的书简除了被寇辛翻得卷了边,还是干干净净的,去时什么样,归还时还是什么样。
燕京涵瞥了一眼某只骄傲得快把胸膛挺起来的小猫,眼神狐疑。
因为这两日的事,原本十几人的学舍,现在变成了寥寥数人,殿内空荡荡的,李教傅一眼就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注意到了燕京涵抱着丝布的右手掌心,“淮亲王的手怎的伤了?”
燕京涵只道,“昨日跑马,不慎拉伤。”
李教傅关怀了两句,挂念燕京涵的手伤,现下不能动笔,便免去燕京涵考校帖经。
紧接着便是太监将贴好的《六国论》分发下去,寇辛伏在桌前,傻了眼。
六国破灭,非什么什么,弊又在哪里,寇辛全忘了。
寇辛提笔,放下,再提笔,再放下。
他看了眼燕京涵,再看了眼燕京涵放在桌上的书简,望眼欲穿。
燕京涵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根本不知寇辛的暗示,无法,在李教傅精明的双眼下,寇辛硬着头皮胡乱填了几个上去,接下来又到了墨义。
因为燕京涵的手伤,李教傅改墨义为口义,李教傅问的问题并不难,只是简单的对经义的回答,只要熟读经文和各类注释文字就能回答。
寇辛听了几个人回答,慢慢在心中想了起来昨日背下的经文同记要,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李教傅念到自己。
可谁知,李教傅直接略过了他,直接点了燕京涵起来。
寇辛:“?”
寇辛瞪大双眼,企图用眼神让李教傅注意到自己:我呢?我呢!
李教傅看都不看寇辛。
寇小世子,老夫是为了你的脸面着想,可别为难老夫了!
燕京涵站起来,先默背了一遍《六国论》,他的书简明明一直在寇辛这,可他话语之中没有半分凝涩之处,从头一路念到了尾,顺畅无比,全不像旁人的磕磕绊绊。
李教傅满意地眯起双眼,又问了几个问题,燕京涵一一对答如流。
结束之后,燕京涵看了眼一旁的寇小世子,小世子果然一脸不敢置信,满目怀疑,很不服气地道:“先生为何独独略过了我?”
李教傅:“……”
李教傅:“那寇世子且默一遍罢。”
寇辛:“六国破灭,非兵不论——”
李教傅微微皱了皱眉头。
燕京涵忍不住勾了下唇。
等寇辛将全文念完,除了紧皱眉头的李教傅,剩余的几人连带端王世子都死死咬着下唇,拼命忍笑。
李教傅只让寇辛坐下。
寇辛茫然坐下。
寇辛翻开书简看了一眼,霎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眉眼氤氲出羞赧到极致的湿意。
他第一句就背错了。
是非兵不利。
寇辛忍不住将脸埋进了臂弯,在心里对爹娘呜呜哭道,孩儿真是无用。
他已经努力过了,可见他真的不是个读书的料子,寇辛埋得更紧了些,因为他耳边全是李教傅夸燕京涵背得多流利,答得多漂亮的话语。
寇辛内心愤愤。
他总算晓得燕京涵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淮亲王怎么会遭太学里所有人的针对了。
换他,他也讨厌!
“叩叩——”
寇辛的案桌被人敲响。
寇辛抬起了脸,迷茫看去。
燕京涵在看清寇辛的脸时,顿了一顿。
寇小世子当真是羞得没脸见人了,脸侧全是粉晕,下唇被他咬得全是牙印,整个人看起来快冒气了般。
燕京涵碧眸微微闪了闪,他伸手将书简放至他的案桌上,低声道:“这是今日的记要。”
他在履行那日跟寇辛定下的约定。
来啦
“帖经”就是将书本上的某行贴上几字,要求应试者将贴住的字填写出来。
“墨义”相当于现在的简答题,是-种简单的对经义的回答,考生只要熟读经文和各类注释文字就能回答,它一般有两种形式,如果考生用笔来回答问题,就称之为“墨义”,若以口来回答就称为“口义”。
(出自百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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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没脸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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