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就中秋,寇辛这朵绢花是送给他娘的,他爹送团圆礼哄他娘开心,他也要送。
只是这朵洁白的绢花太过素净,好看是好看,但寓意不太好,寇辛犯了难。
长公主除了先帝走时,穿过次孝服,就甚少穿过白衣,寇辛目光看向盘子中那朵红绸缎所制,含苞待放的绢花,又觉得太俗。
他微微侧首,示意喻誉将他头上那朵花给摘了。
喻誉摘下来后,在手中把玩几番,又觉着这朵绢花没那么好看了,素白得像是要给人哭丧。
喻誉随手放下。
寇辛愁闷道,“小玉玉,你觉着我娘适合哪朵?”
喻誉静了静,缓缓吐出一个字,“金。”
寇辛在脑中想了想用金子打出来的京花儿模样,摇了摇首,“太俗气了。”
比那朵红牡丹更俗气,不行不行。
喻誉道:“是花太俗气。”
寇辛懂了喻誉言下之意,恍然道:“有理。”
穿金戴银,常人自然俗气,但天家公主怎会压不住?寇辛相信,不管金花还是银花,亦或是那朵红牡丹,戴在他娘头上,都会好看。
只是,不够出彩。
若是把花改做其他物什呢?
寇辛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想不出。
寇辛的眼神投向喻誉。
喻誉耸了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他们只得先行离开,临走时,喻誉把那朵寇辛戴过的哭丧花买下了,这名是喻誉自己取的,自认为还挺符合。
喻誉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空手而归,未免有些落不下面子。”
寇辛挑眉,“你喻誉还有要脸的那一天?”
喻誉不置可否。
这花虽丑,名字也难听,但耐不住喻小侯爷想买。
寇辛笑了他几句,见喻誉不反驳,又打趣道,“你买回去送谁?”他猜道,“你娘将你看得这般紧,莫不是外边儿的?”
他猜的合理,喻誉这些时日因病养伤,安分了不是一点半点,换做之前,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非喻小侯爷莫属,若不是候夫人威严,喻誉甚至能做出夜宿青楼之举。
寇辛这点小名堂,在喻誉面前都不算什么,但这等事,喻誉是万万不敢让候夫人知晓的。
离侯府还有一段路程,喻誉便也没避过这个话题,边把玩着那朵京花儿,边道,“他们喜欢聚在那,我有什么法子?”
寇辛不屑地嗤了声。
那种局寇辛也去过一两次,乌烟瘴气的,若不是喻誉在,他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寇辛劝道:“同他们吃酒还不如看书有意思,你日后是要袭爵的,别成日往那些地方钻。”
喻誉奇道:“看书?你还会看书?”
寇辛见喻誉不敢置信,冷哼一声,“瞧不起谁呢。”
喻誉笑了下,搂住寇辛的肩,“是,咱们寇小世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然瞧不上我这等人了。”
寇辛见喻誉不听劝,气道:“滚一边儿去。”
喻誉见寇辛真生气了,又伏低做小地哄人,“我只是吃吃酒,不碰女人,那京花儿我自己收着,不送人,行了没?”
寇辛推他,“与我何干?”
一番打闹,二人又回到侯府后门的墙下。
喻誉为了腾出手,又将京花儿插进寇辛发上,自个先爬了进去。
他手脚利落,几息过后,便悄声落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寇辛戴花的脑袋艰难地冒出墙头,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坐在墙头缓气。
喻誉无声笑他。
寇辛低头看着大笑的喻誉,恨不得蹦下去将人砸死算了,索性坐在墙头,大有喻誉不赔礼道歉就不下去了的意思。
喻誉仰着头看他,无奈笑了笑。
洒下来的月光正巧沐浴在寇辛身上,那朵京花儿愈发洁白如玉,人比花娇,后院中一只蝶儿迷了眼,跌跌撞撞地飞过来,停在了京花儿的花蕊中心,展翅欲飞。
寇辛蓦地跳了下来。
喻誉瞬间抬臂接住。
反应过来时,喻誉心脏还在狂跳,低声骂了句,“不要命了?”
寇辛大笑一声,“舒服。”
喻誉垂眸看着他,突然道,“我知道做什么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寇辛却霎时懂了喻誉的言下之意,“做什么?”
喻誉轻声吐出一个字,“蝶。”
振翅欲飞的蝶。
·
中秋不准已嫁妇人回娘家过,可寇辛那日除了要回寇府同一大家子亲戚吃个团圆饭,夜里还得随她娘入宫,去参加宫宴。
毕竟是驸马入赘,而不是长公主下嫁。
就凭长公主出嫁后,先帝亲赐长公主府,寇家就不敢多言。
中秋那日,寇辛起了一个大早,穿戴好后,捧着袖炉,拿着个玉盒直奔正房而去。
他来时,长公主正在梳洗打扮。
寇辛小心翼翼地从帘后探出一个脑袋,怕被他爹轰出去,幸而,驸马正在给长公主描眉,只是斜了寇辛一眼。
长公主注意到驸马的神色,在铜镜中仔细看了看,便笑道:“辛儿?”
寇辛喊:“娘。”
驸马正巧画完最后一笔,收势,将笔搁在架上,寇辛将站在长公主身后的驸马挤开,“爹你让让。”
驸马:“?”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寇辛讨好地将一个玉盒放至梳妆桌上,“娘,你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玉盒被长公主打开,里边是一根足金的金簪,长公主抿了下唇,言笑晏晏,“给娘戴上。”
那根金簪被寇辛生疏地插上长公主的发髻之中,仔细看去,那是一只四翅金蝶,翅身并未被匠人固定死,微微一动,薄如蝶翼的四只金翅便开始颤动,就仿佛当真有一只蝶停在发髻之中,将将振翅欲飞。
跃然灵动,既有妙龄少女的娇俏,又有天家的端庄贵气。
长公主光是瞧着,便爱不惜手。
她是个不服老的人,但年纪到了这个地步上,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就再也适合不了她了,近日京城中流行的绢花,长公主也试着戴过,瞧了好些花色,但太俗的显老,太清雅的又不符她的性子。
长公主面上起了笑,唤了侍女道:“取本宫那身白底红纹的宫装来。”
这身宽袖长袍是在白稠上绣满了大红的凤尾花,流丽华贵,长公主原本挑了件藕粉色的对襟,不想大出风头,可愈看铜镜中那只金蝶,愈发觉得只有这一身相配。
等长公主在屏风后换了衣出来,寇辛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真心夸赞:“娘真好看。”
长公主微微一笑,“别贫了,去用早膳。”
驸马扶着长公主去了膳厅,寇辛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小声问,“爹的画呢?”
长公主斜眼看来,“什么画?”
驸马也一脸正色,“什么画?”
寇辛小声哼了下,越过二人先进了去,听见后头长公主轻声逼问着驸马,让其坦白交待的话语,狡黠一笑。
等用过了早膳,寇辛便去了膳房,做月团,这是送给他皇祖母的。
太后年迈,平日最宠他这个孙儿,寇辛记挂在心,懂事后的每年中秋,他都会做适合太后吃的胡麻馅儿月团,在宫宴前献给皇祖母。
一年又一年做下来,寇辛早就学会了做法,下人也知他这个习惯,将材料早早都备齐了。
烘烤出来后,寇辛便装了三份,一份给爹娘,一份给自己,最后一份装起来,晚宴入宫时送进去。
午膳过后,寇辛便同爹娘一起去了寇家。
寇府下人远远瞧见长公主府的车架,便赶忙通报进去了,不多时,寇老夫人领着寇家当家主母一路迎到了府门口。
长公主提裙下去,热切地将寇老夫人扶了起来,“咱们本是一家人,婆婆怎又与我行礼?”
寇老夫人笑得眯了眼,上上下下将长公主看了过去,道:“公主来了。”
寇辛乖巧地跟在她娘身后,俯身给寇老夫人见礼,嘴甜地喊人,“祖母!”
寇老夫人笑着“哎”了声,“辛儿也来了!”
寇老夫人一年见不到她这乖孙儿几次面,打眼一瞧寇辛比上回见又出落了几分,险些湿了眼,“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一大家子亲亲切切地进了府中。
驸马去了前头跟自家兄弟们待在一块儿,女眷们携子女一齐在内院的待客厅中。
寇辛是个不记人的。
只能跟在自己亲娘身后,一个又一个地喊过去,心思活络得不行。
那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辈分竟比他还大?寇小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人。
他对这个姨姨有些印象,家中似乎是经商的,年岁时给他的彩头就属她最大份,寇辛面上的笑便甜上几分。
还有那位、这位……
寇辛的礼仪是宫中嬷嬷教的,见礼问安时落落大方,无可挑剔,装得一派正人君子,俊俏得不行,寇家几位主子瞧得愈发心喜,暗叹养在天家膝下的儿郎同寻常人怎的差别如此大?忍不住刮了几个眼刀子给自己生的那几个不争气的。
看看人家寇小世子!
再看看你们!
寇辛显然对自己当了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半点意识,还在接夫人们的话茬子,没过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几位夫人打趣道:“你们可饶了人罢,瞧瞧辛儿这额上的汗。”
寇老夫人疼惜地问:“辛儿可是觉着热了?”
寇夫人紧着差人将屋内两个炭盆熄了,又命人上了杯凉茶来。
寇辛小口小口地喝着,笑道:“姨姨们都围着我,可不叫我透不过气嘛。”
有位夫人揶揄了声,“你这小子!”
再笑闹两句,夫人们便绕过了寇辛,不再逗他了,寇辛松了一口气,安分地坐在长公主身旁,慢慢吃着点心跟茶水。
待用过了午膳,同寇老夫人赏了出戏,紧着下午的时辰,寇辛便准备入宫了。
刚出侯府,寇辛便有些踌躇,想了想,还是差人回府将自己那份月团送了过来,就说是他特地给候老夫人做的。
他跟寇老夫人不算亲,起码,没有太后亲,但在寇府时,候老夫人处处都记挂着他,怕他哪不舒服了,时不时便瞧上两眼。
寇辛莫名有些心酸。
他无端地想,日后便也给寇老夫人做罢。
万一有一日,他再也不能给皇祖母做月团了,就只能给候老夫人做了。
寇辛又想起那个梦。
皇祖母是为何而死?
胡麻即芝麻,月团就是月饼
中秋不准回娘家的设定出自百度(22年了咱不搞这些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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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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