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差事

“日后大半夜的,便不要兴师动众了。”

这句话,让将要出了房门的几人都心头凉了几分。

昨晚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各方耳目,但是皇帝这般轻描淡写,是究竟不知容炔要寻的那人是小九,还是不在意,都会让人心底发寒。

“抱歉,是孤未约束好。”一身太子服的青年微微拱手,神色带了几分歉意,兵部是他的部下,却出了这般纰漏。

“太子皇兄这话差异,太子皇兄能约束朝臣,还能将其家眷也管的不出半分差错不成,若是那般,皇弟该道太子皇兄是天神下凡了。”

六皇子笑的温和,开口拦在了容炔之前,太子皇兄这般自省的说辞,到了旁的朝臣面前必定有作用,但是遇上容炔这么个混的,若是给了他开口的机会可还了得。

“太子殿下不必在意,臣行事无度,该自省才是。”容炔不怎么在意的笑了一下,抬手回了一礼。

“孤还有事处理,先行一步。”太子微一点头,便带着宫人离开了院子,天明便要启程回宫了,他还需处理不少事务。

“今日怎么这般规矩。”待太子走远,六皇子才笑着杵了身边的少年人一下,他可是没想到,这人能说出自省这两个字。

自小啊,他容家世子爷可就是这世道的天理,怎么可能觉得自己不对。

“过几日,要断人家财路。”容炔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腰背笔直似出鞘的利刃,“回了。”

“你小子,别惹事啊。”六皇子神色满是无奈,有些担心的劝了句,便是因着这身军功,父皇不会与他计较,可是老王爷不是也快回京了吗。

到时候挨了鞭子,他可拦不住。

这人,多年不见,还是这般为所欲为的性子。

“放心。”容炔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露出真容的太阳,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有些人,分别再久,也还是当初的样子。

六皇子顿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

容家父子先后归京,是来奔丧的,容家老祖宗一个多月之前,去了。

老人家无病无痛的,是年纪到了,自然仙去。

丧事是容王世子请命一手操办的,自那时起,六皇子总觉得,容炔脸上的笑容难看的要命,与今日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容炔入京以来哪怕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朝中各方也多有忍让的原因。

若不是容王父子,边界只怕已经被敌虏的铁蹄踏破,当年连失城池的惨剧,恐怕会一次次重演。

其实和外界以为的不同,容王父子与容家那位老祖宗,其实着实算不上亲厚,若是说悲痛,倒也算不上无法接受。

容炔的坏心情,有因为诸多不长眼的人,大部分是因为如今住在他院子里那个小没良心的。

居然真的忘记了他。

“九公主,该喝药了。”管家用手感受了一下药碗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才将药碗送到少女手边,却被人躲开了几分,一时之间苦口婆心了起来。

“九公主,莫要怕,喝了药,才能快些好起来不是。”

他家里的小孙女比眼前的小公主小些年纪,惯是个调皮的,次次病了都不愿意吃药,他已然碎碎念成了习惯。

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少女已经许久未说话了,自早间起了便如此坐在床边,现下连药也不肯吃,这怎么能行。

“她是怕苦。”章老被人请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提了包酥糖,神色并不十分和善。

一大早上就命人将酥糖送到他老头子手上,而不是让下头的人给呈上来,这混小子现在心眼子愈发灵了。

不就是他开的药苦了些么,也不看看,哪一样药材不是效用会达到最好的。

“芽儿姐姐呢?”小西仰着脖子去看章老,眼神有些懵懂,眼珠子黑亮亮的。

“死了。”章老将酥糖放到了一旁,探出手去号她的脉,语气微微带了几分怒意。

“噗。”少女突然趴在床头吐了口血的时候,一旁的管家差点没忍住说出实情,却被章老一眼横了过去。

“扶什么,吐出来就好了,小丫头,把药喝了,你那婢女活的好好的。”

安安生生待着怎么了,非要跑,把自己弄的一身伤,还积了淤血,不刺激一下让吐出来,那人才叫真的不好了。

小西没反驳什么,只是乖乖接了药碗将药咽了下去,而后仍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原处。

只是口中被章老塞了块酥糖,消了不少苦味。

“你们都出去,老夫与她聊聊。”章老叹了口气,挥手让室内其他人都下去。这人他治了多年,作为医者,他自然了解自己的病患。

“说吧,师父在这儿。”

是的,早在几年前,他便私下收了这小丫头为徒,只是明面上并无多少接触罢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少女的声音清脆,却因为不确定而带了几分缥缈。

“我摔到了坑里,第二天醒来,只有芽儿姐姐陪着我,后来去了一个院子,什么都有人送来,过了几日,容炔便常来了,会带我出去玩。

糖葫芦很好吃,烟火很好看,云水楼的曲子极好听。

过了一年多,不知是怎么了,他便不许我出门去了,后来不知怎么便到了四姐姐府上,四姐姐给了我一杯酒,再睁眼,我便又回来了。”

“而且在那个梦里,我想起来,我与容炔幼时是认识的。”

“怕吗?”章老压下眼里的震惊,抬手抚了抚少女的发顶。

“好像不是很怕,总觉得,他在,便不会再出事了。”

小西摇了摇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珠。

如果容炔一直在,乳母不会死,小豆子也不会死,芽儿姐姐与自己也不会许许多多的日夜里连安心入眠也不敢。

但是容炔是世子,也是边关的将军,百姓的守护神,所以才不在京都的。

“不怕便好。

这个梦,不可与旁人说。”章老叹了口气,神色微有不忍。

这人生在世,是大梦一场也罢,是重来一遭也罢,活着就好。

他闭了闭眼,似乎又看见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清嫔娘娘,那位会给名不见经传的犯错小学徒遮掩几分的年轻女子。

他那个二徒弟,也是因此昏了头,才爱而不得,终生抱憾。

小西下一次见到容炔,与猎场那夜隔了足足半月。

皇陵一角不知为何突然塌了,钦天监道是不详,圣上亲自发话,让六皇子与容王世子一同前去查个究竟,二人是直接带了人自猎场出发的。

“你也是倒霉,”六皇子施施然策马,走的不紧不慢,眼里却有几分不愉。

“偏偏本皇子回来,连皇陵都塌了。”

“这两件事并无什么干系。”容炔还未开口,便有一白衣书生模样的人慢慢悠悠的跟上了二人。

“六皇子,慎言。”

“陈九,你怎么又换了个身份,小厮又做腻了不成。”六皇子也没在意,看了一眼闲散的骑着汗血马走在前面的人一眼,笑着问了跟上来的陈九一句。

“今日又是什么有趣的身份?说来听听。”

“世子爷路上救的书生,言谈论道为友,引为知己。”陈九神色坦然而然,拱手答话,举手投足之间,满是读书人的风骨。

“那依陈兄看,这皇陵之行,有何名目?”六皇子十分配合,也做了个读书人的辑。

“年久失修,雨水侵袭,亦或者虫蚁腐蚀。”陈九笑着拱手作答,眼里有些许阴霾。

明明朝廷每年都拨款修缮,但是却还是出了皇陵坍塌的事件,这些做官的,心太贪。

“那为何又派了你家世子与本皇子同行?”六皇子一点也不疑惑为何自己会被派出来,但是他倒是没想到,反正历来这种差事太子就是指给他去办的,容炔也会被指派着陪他走这一遭。

“陛下身边那个练丹的,被咱们世子爷砸过炉子。”陈九声音放小了几分,含笑道了句。

怕是因此惧了他家世子爷,才特意向陛下进了言。

“砸的漂亮。”六皇子朗声赞了句,这事他早就想干了,若不是怕父皇让人揍他,说什么他也要试试。

那等子骗人的道士,父皇却偏偏信的厉害。

话虽这么说,几人却都清楚,皇位上那位,信的并不是那什么劳什子道士,而是长生。

但是长生一词,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快些走吧,办完了差事本世子还要回去挨鞭子。”容炔将手上的信折了起来,随手塞进了袖子里。

老头子到京都了,也见了他藏在府上的小东西,来信骂的厉害,斥他不顾及女儿家颜面,自宫中抢人,扬言要抽他鞭子呢。

容王府。

“九公主,混小子不懂规矩,多有冒犯。”容王是个看起来十分威严的中年男人,虽是极力做出了温和的样子,却仍是遮不住身上的煞气。

“无妨,他是好人。”小西穿了一身藕色的衣裙,妆色浅淡,看起来乖的厉害。

容王的手又痒了几分,那混小子,行事太过无度,从宫中带个公主出来,简直是胆大包天。

但是将人送回去,他却是做不到。

丢了个公主,宫中却一直不闻不问,实在让人心凉。

陛下如今,愈发荒唐了,将人送回去,宫中怕是更不会好好待这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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