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还要问我讨要另外的东西。”太子的声音轻柔无比,颇有闺中女娘玉肌瘦弱之感,是个人过去往他脖子处掐上一阵子,便会身亡命殒。
阿炎罗低头之际眼珠子乱转,除了一个气质羸弱的内侍,无旁人。他缩头缩脑,显得很畏惧太子,“不过是个小小要求,若是殿下答应,你身上的病症,定能药到病除。”
福禄怒瞪双眼,鼻孔变大噗嗤噗嗤呼吸加速,指着阿炎罗的鼻子骂道:“你个天邺罪人,有什么颜面吆三喝六,咱们殿下给你这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不珍惜还妄想攀龙附凤!到底是那外邦之人,贪婪无比!”
这番话,底气十足,福禄骂得也痛快。自从太子遭小人算计,他还未有过这么开怀的时候。
“我自知罪孽深重,以你们天邺律法来定,我本当伏法以谢天下。然——”阿炎罗抬起头,看向太子的眼神非常真诚,“我手中握有之秘辛,足以撼动朝纲,甚至可以波及殿下之安危与储位稳固。”
眼看着太子的脸色大变,阿炎罗的嘴巴仍旧没有闭合,“非是我胆敢以此要挟殿下,实乃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正如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
太子双手放在腿上,“哦?你一个外邦之人,得到何等秘辛,这般大胆海口。我虽然很好奇,但是我想你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不如,你和我说说,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阿炎罗不加掩饰的喜悦浮现在脸上,好在他已低头,福禄和太子看不见。他说:“我自是想要无罪释放,得以苟全性命,倘若可以,回归田园,享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日。
除此之外,我还有三个微末之愿,恳请殿下应允。其一,我有一兄弟,还望殿下能保全他,使之免于株连之祸;其二,我擅蛊懂医,也有些许外邦人脉,愿为殿下暗中筹谋,助殿下稳固储位扳倒元寿公主一派,日后登基之时,亦不失为一股助力;其三,秘辛之事,莫要对外说是我告知殿下。”
说到这里,阿炎罗再次打量太子的神情,“殿下乃仁德之君,深识远虑,权衡利弊。我所求之事,皆非过分之说,实乃为求自保。望殿下三思而后行,赐我一线生机,我必当感恩怀德,对殿下矢忠不二,永不背叛。”
福禄忍不住怒火攻心,回道:“大胆狂徒,竟敢以如此卑劣手段要挟于殿下!你可知,殿下身为储君,肩负的是江山社稷之重,岂能因你一人之私欲而动摇,置被你残害的天邺百姓不顾?
你心思歹毒,罪孽之深,罄竹难书,还自诩手握秘辛,欲以此要挟殿下!这更是罪加一等!你居心不良,妄想诱导殿下行不妥之事!速速招来,你幕后主子是何人?”
“殿下身侧的人当真会说话,言之凿凿,似乎正义凛然。但是殿下你肯定日日夜夜都在想,想登上天子之位,想披上天子之衣袍,想享万人之下的快乐。我手中所握之秘辛,殿下猜猜,足以让何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令陛下完成梦想?”
阿炎罗说话的声音极具蛊惑,太子双眸如一潭死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说完,太子幽幽说了三个字,“聒噪,杀!”
“不是!”阿炎罗此时慌张了,这个太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就突然要杀了自己?“殿下,为何要杀了我?若把我杀了,谁能治好你身上的病?”
“要是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病,为了自保,肯定会和我说病症,如何医治,而后与我谈判生还条件。”太子难得解释。他看向福禄,轻飘飘地说:“杀了吧,那家伙没用。”
“不,不是的,”阿炎罗猛地跪在地上,“殿下饶命,我当真知道如何医治你,我家中尚有老小,求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匕首刺进□□发出来的沉闷声终结阿炎罗的话,双眸瞪大的阿炎罗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福禄的下颚线,身子上传来的疼痛令他无比难受,四肢发麻发凉。匕首被福禄拔了出来,阿炎罗低头看着身上的窟窿一直在突突冒血。
在门外守着的秦威利听不到屋内的动静,担心太子有什么问题,推门而入,看到阿炎罗倒在地上,地面有血迹蔓延。福禄站在太子身后,慢悠悠地擦拭匕首,看到秦威利丝毫不觉得惊慌。
秦威利很是无奈,但还是喊人进来收拾干净。
——
不知道风雪从天空哪一处飞来,风声很大,雪花也很大。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狸奴身上掉下来的毛团子,层层叠叠,堆积成山,将原本斑驳的山林装扮得银装素裹,放眼看去一片洁白无瑕。
因风雪,今日的天黑得比较早。
到晚膳时间,冒着风雪而去食堂的学子们吃过饭后,停留在食堂中不愿离去。出去片刻,人身上就会堆满积雪。
崔停清带着枫和、百禾以及服侍卢苒蔚的侍女围在火炉子前,火炉子上面架着的茶水里放了两三朵花干,煮沸腾后,整个屋子都弥漫香味。
乘黄书院山长欧阳源兮突然破门而入,神色凝重,看了眼虞南世,欲言又止。敞开的门不再吹着狂风,外边也看不到飘雪。
虞南世正和崔伯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呢,见欧阳源兮紧张兮兮,嫌弃浮现脸上,“什么事情能让你忘了该有的礼数啊!”
“师父,是……有学子死了……”欧阳源兮似乎难以启齿。
虞南世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水洒在地面,沾湿了他的鞋面,他问道:“你,你说什么?”
崔停清坐在炉子面前,不曾挪动自己的屁股,仗着声音具备穿透力,直接问出自己心中疑惑,“是慕宽死了?”
欧阳源兮循声看向崔停清,蹙眉回道:“正是!”
“快速速去报官!我等前去封锁现场。”崔伯长起身说道。
“哎呀!崔师兄,我听闻慕宽死后,第一时间也是想着报官,但是,这风雪之大,早已将下山的路给堵住了。”欧阳源兮欲哭无泪,怎么到他管理这个书院,就有人开始死了呢。
卢苒蔚说道:“走,我们去瞧瞧。”
走在游廊之上,游廊大半边都被雪覆盖住,勉强能站下两个人并行。崔思岑与崔停清并行,她的双手藏在手套之中,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她侧首看向面色如常的崔停清,“你不紧张吗?”
“为何紧张?”崔停清不解。
“大雪封山,这里只有你一个大理寺之人,破案的压力都在你身上。”崔思岑边走边说道,“这样子,不会觉得紧张吗?”
崔停清认真思考一番,“不会,大理寺那么多人,每年还有那么多冤假错案。我所负责的案件,一一找出真凶即可,不在乎时长,故而不会觉得紧张。”
“那什么样子的案件会让你觉得紧张呢?”
“连环杀人案。倘若今夜死的不只是慕宽,那我会觉得紧张,因为担心下一个死的会是我。”
闻言,崔思岑立即朝地面“呸呸呸”三下,“莫要胡言乱语,万一你的嘴巴开过光,这如何是好?瞧这个天气,今夜子时,似乎还会有风雪。”
一行人来到慕宽所在的寝间外边,外面围了不少好奇的学子,但是大门紧闭,他们看不到任何东西。见到山长和老山长都来了,大家似乎找到主心骨,不再那么害怕。
整个乘黄书院的学子寝间分男女,但建筑统一。每个寝间住两人,寝间外边衔接游廊,跨步不多能走到隔壁寝间,四个寝间为一排,游廊转折入第二排寝间。两排寝间中隔着一排灌木丛,没有直通路口。
站在门口,乘黄书院现任监院宋玉楼试图推门而入,被崔停清喊住,“宋监院,且慢!”
宋玉楼回首看向崔停清,上下打量她,见其面容稚嫩,心底虽然瞧不起,但面上不显,只是问道:“不知崔小娘子有何疑虑?”
“风雪之大,封山锁路,汝等无法下山报案,书院中却有命案,不得不先处理。吾乃大理寺理正,此案由我接受,闲杂人等且退下。欧阳山长,还请给我调派几个人手,我需要他们的帮忙。”崔停清说道。
欧阳源兮瞥了眼宋玉楼,对崔停清点头应好,又回过头向崔伯长吹捧两句。在崔停清的注视下,宋玉楼退了两步,从门口处离开。
崔停清问她:“你是接到人报案才来?”
“正是。”宋玉楼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我与欧阳山长正在忙,听到有学子找我们,一听才知道慕宽死了。我是和通风报信的学子以及欧阳山长一起来的。”
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何人率先发现慕宽有异样?”崔停清继续问道。
两个学子在宋玉楼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我们。”
崔停清放眼看过去,两个学子瑟缩在一旁,脸色略微发白,双眼恐慌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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