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衣裳女娘如常教孩童般唱歌谣,教了约莫一刻钟,从篮子中拿出数个馒头和数不清的果脯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接过东西,个个很有礼貌道谢,而后与女娘分开。
女娘心满意足地看着孩童们离去,注意到路边有不少身穿褴褛衣衫的人盯着她。她倒是一点也不慌张,大方温柔地朝他们笑了下,“如果你们不嫌弃,你们也可以跟我学唱歌谣,学会之后,也能得到吃的。”
围观之人皆是贫苦人家,怎么会嫌弃如此轻易得来的食物。他们纷纷涌上前,一双双眼睛带着渴望贪婪,恨不得掀开女娘篮子上的那块布,细细瞧瞧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她注意到人群里比较瘦小的身影。那道身影远远站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躲在人群里,眼神躲闪带着不好意思,倒与旁人不同。她朝那人招了招手,轻声细语带着蛊惑般的嗓音道:“你过来,别害怕。”
那人在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缩手缩脚。但是坐在屋顶上的第五素山迎面看到那人的面孔,瞪大双眸不可置信。
是小娘子!
今儿回去的时候,县主还和她说过,小娘子失踪了!
可是,小娘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崔停清缓缓走向那个女娘,苍白的面色尽显病态,看得让人怪心疼。她的目光扫过女娘身上,注意到屋顶上的人影,由于入夜光线不足,崔停清瞧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此人有何目的?是这人的帮手,还是与我一样?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饿坏了吧?”绯衣女娘从篮子中取出一块饼塞到崔停清的手中,指尖触碰到崔停清发凉的手,眼底带着惊讶,“快些吃吧,吃饱了身子就会暖和了。”
绯衣女娘把崔停清当成难民对待,生怕她吃东西噎着,还给她递上一颗果子。待她如此特殊,引来旁人的不满,见绯衣女娘没有反应,他们的嘟囔声音愈发大,再发展下去,恐怕会引起争夺混乱。
可惜绯衣女娘丝毫不害怕,唯有崔停清注意到,绯衣女娘低头收拾篮子的瞬间,眼神杀意十足。崔停清心底惦记正事,“这位娘子未想过我们会来讨要吃食,没有带那么多吃的,我们改日再来寻娘子学唱歌谣吧。我,我这里有些吃的,给你们先吃。”
眼看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就要上来夺取崔停清手中的东西,绯衣女娘冷不丁地挡在崔停清面前,无声地看着他们。他们被绯衣女娘的眼神吓得连连后退,脸上恶意满满,藏也藏不住。
“我给你吃的,你便吃,吃不下便收好,不必要便宜了有手有脚还好吃懒做之人。”绯衣女娘似乎有些不满崔停清的软弱,说完这番话,径直离开,不再搭理因她而来的百姓。
崔停清见状,连忙跟上去,但始终离绯衣女娘有半步远。跟着绯衣女娘走了一段路,屋顶上的人迟迟不离去,崔停清的心愈发沉,后背的伤口阵阵发疼,她咬紧牙关还是跟着。
遭遇袭击那夜,她和宇文柏折腾了一晚上,双双病倒在一家农户门前。好心的农户收留他们,还为他们摘草药,处理身上的伤口。出于报恩,宇文柏和崔停清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农户。
只是,他们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那便是身上的衣裳。
坐农户的驴车回到县城,刚踏入县城城门,他们还来不及去县衙,在路边听到不少孩童唱歌谣,歌谣的内容细思极恐。几经打听,二人才知道乌柳巷有个好心的女娘,天天教孩童唱歌谣还给孩童吃东西。崔停清和宇文柏合计一番,分头行动。
不会任何武功的崔停清身边还没有带任何人,宇文柏很不放心,但是崔停清说,若是她身边有个武艺高强之人,对方会感受不到?只有她一人行动,说不定更加顺畅,因为她的长相极其具备诱导性。
“你为什么跟着我?”绯衣女娘停下脚步,快速回身看向崔停清。崔停清跟着停下脚步,局促不安地回她:“我,我想保护你。”
听到这话,绯衣女娘“扑哧”一声笑了,言语轻快:“就你?绣花拳怕都不会两下,如何保护我?”
崔停清涨红了脸,“刚才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手中的东西,老人言,饿殍成行街走,乞出拦门斗抢,我害怕你出意外。多一个人,还是多一份力量的。”
“是个良善的女娘,”绯衣女娘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塞给崔停清,“夜深了,你快些回家吧。”
“使不得——”崔停清推辞她塞过来的碎银,可惜绯衣女娘的动作比她敏捷,悄然塞到她手中之后轻快地漫步离去,潇洒的背影留给崔停清外,还有一句话留给崔停清。
“改日见。”
目送绯衣女娘离去,崔停清佯装不经意,眼神掠过那片屋顶,瞧不见人影,松下一口气,转身离去。约莫过了一条巷子,崔停清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她紧张地抓着衣袖,暗器在手腕上,心都安了几分。
暗器,正是宇文柏此次出行赠予她的。
马车内,宇文柏神情严肃地从随行包裹中取出一个类似弩的暗器,让崔停清伸出手,仔细绑在崔停清手腕上。
为了让崔停清熟练使用,还挨得极近地教崔停清如何使用。少年郎满心喜悦地嗅着少女身上那股香甜,耳朵上还染上少女没有注意到的绯红,红得滴血。
“小娘子。”
声音轻,却在安静的街巷上清楚。
崔停清身形一顿,在前方看到第五素山的身影,眼底藏下不可置信地激动,“你——”
“是我!”第五素山知道崔停清不敢信任她,直接肯定崔停清心中的想法。
在陌生地方遇到认识的人,崔停清并未轻信,心中的警戒线拉起来,犹如小兽提防,双眸的警惕无论如何都让人忽视不了。她道:“我知晓了。”
眼见崔停清跨步即将离去,第五素山紧随其后,“小娘子你快随我去见县主吧,枫和与县主说了你失踪的事情,县主现在担心得紧。”
“崔思岑到天武县作甚?”崔停清将信将疑。崔思岑可不是束缚在闺阁之中的人,常常替元寿公主办事,出现在天武县,没有什么不可能,许是这里有什么小动作,让元寿公主知悉。
“县主自是有她的事情要处理,”第五素山着急,恨不得将崔停清打晕,直接送到崔思岑面前,“小娘子,县主就住在附近,你大可随我去瞧瞧。我是县主的人,你不必怀疑。”
哼,你说不怀疑就不怀疑吗?
几经波折的崔停清不敢随便相信人,更何况她与第五素山真的不熟,不过见了几面。见第五素山神态真诚,崔停清松了口:“如此,我随你去。”
穿过客栈院中渡香桥,崔停清跟着第五素山踏上楼梯,来到一扇房门前,只见第五素山叩门两声,扬声道:“百禾,是我。”
紧接着,门被人打开。
听到敲门声,崔思岑的心提起来,她有种预感,崔停清就在附近。视线停留在木门上,那张熟悉的面庞逐渐侵蚀她的视线,她惶惶不安的心仿佛落地般,稳稳当当,让她淡定的情绪回归。
“你还知道来见我!”崔思岑嗔怪道。
目光落在崔停清灰扑扑的脸上,她见崔停清紧绷的身体猛地放松,知道崔停清害怕极了。注意到崔停清身上破烂的衣裳,崔思岑“腾”的一下冒火,“你身上的衣裳怎么回事?”
默不作声的崔停清扑到崔思岑怀中,委屈地抿着唇,将头埋在崔思岑的脖颈处。崔思岑身子一僵,正想着问些什么,脖子传来冰凉凉的湿意,划过肌肤带着几分痒。
“哭了?”
崔停清抱着崔思岑点点头,发闷的声音道:“这两日,可害怕了。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再也见不到阿父阿母。”
“到底怎么回事?”崔思岑蹙眉,“听闻你们是被人追杀的,何人下此毒手?”
“暂时还未查出来,与天武县脱不了干系。”
崔停清放开崔思岑,贴心地为她捋了捋肩膀处的褶皱,看到水渍,试图擦干。崔思岑喜净,被脏兮兮的崔停清抱过,身上的衣裳不可能再穿的。果不其然,崔思岑转身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放到一旁。
“我听枫和说,宇文柏与你一道,为何只有你一人?”
眼帘半垂,崔停清盯着崔思岑裙摆的花纹,不吭声。崔思岑见状,给百禾与第五素山使了个眼色,她们两人心领神会,立即离开房间,守在门外。
“他去查是何人对我们下毒手,而我去查那些孩童的歌谣是何人散布。”崔停清边说,边从桌面上端起百禾为她沏的茶,一口饮尽。茶水温度适宜,但她喝得太急,忍不住呛了两口,苍白的脸色因此微微泛红。
崔思岑闻言,连忙问道:“你们不是来调查柳转运使案件的吗?为何放下案子,去查下毒手之人和孩童歌谣的事情?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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