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宗行事风格贯为单刀直入，少有迂回，因此幻戏术法并非门下弟子修行主课。不过倒也不是一窍不通，楚妄清闲时来看的古书中便有记载，没想到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楚妄清动作略显笨拙地替落云擦拭衣摆的一角，对方穿着白色西装，红酒滴上去洇湿成团，面积不大，但瞧上去极为明显。
“没关系。”落云下意识避开服务生的手，慌乱后退半步，目光扫过服务生的脸，便低头苦恼地看向自己的衣服，对楚妄清幻术掩盖下的面容并没有过多猜疑，只是道，“我自己有准备，你去忙你的吧。”
面对宾客的宽宏大量表已感激涕零。匆匆走过走廊转角后，楚妄清停下脚步，将装有红酒的高脚杯连同盘子一起随手扔进垃圾桶内。
夜色下的玻璃倒映出楚妄清此刻的模样。面相憨厚，鼻梁和脸庞都坠有浅褐色的雀斑。身上的服务生衣服尺码并不合身，马甲略紧地箍住他的腰身，衬衫领口和衣袖的扣子并不结实，不知什么原因出现不同程度的扯坏。银色的扣子拉着毛刺的线头摇摇欲坠。
楚妄清白色手套一转，手心出现了两颗漆黑的药丸——他并没有选择偷梁换柱，只是出于好奇，拿出几颗探查一二。
毕竟他要对付的人里，也包括江最在内。
经查实，男人回忆中的场景是联盟中央宴会大厅。于是楚妄清马不停蹄，辗转多站来到联盟首都，楚妄清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身体疲惫，但血媒回溯所消耗的灵力恢复大半。
眼下幻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他得速战速决。
他隐匿在角落，伺机而动。
十分钟，落雷从会客厅出来身后跟着两名虎背熊腰的保镖。十五分钟，落雷与宾客碰杯寒暄，相谈甚欢。二十分钟，江最身穿指挥官制服，出现在宴会上，全场顿时鸦雀无声，落雷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这培根烤得也太老了。”
楚妄清听到面前的宾客抱怨起来，随后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男人头戴一顶礼帽，他脸盘子大而白，五官像撒上去的芝麻，更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缝：“服务生，麻烦给我换一份，再加颗蛋，谢谢。”
楚妄清面带微笑接过盘子，任何情况，先冷静应下再说，考虑将手里的盘子扔进哪个地方的垃圾桶更好时，落雷来到了跟前。
“林博士，好久不见。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您。”
林博士。联盟基地实验室内登上过星际网新闻的博士中，姓林的只有位叫林凯的。登报采访从未露过面，很是神秘。
联想到先前在磨湾镇碰到的，从实验室跑出来的男孩。楚妄清此刻心中不免猜测，难不成他妹妹失踪，与实验室有关？
林凯耸了耸肩：“来吃口饭而已，你知道的，实验室的餐厅周而复始的样式，吃都吃腻了。”
“那就是餐饮部门的失职了，您日夜为联盟的未来研究而努力，营养跟不上怎么行呢。”
继续数落餐饮部门几句后，落雷摇晃手里的酒杯，片刻悠悠开口，“林博士，上次送进实验室的那批实验器材质量如何？”
林凯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闻言手一顿，静默几秒，转头再次催促起楚妄清：“怎么还不去，再不去我要饿晕了。”
这时，落雷将目光落在楚妄清身上，眼中多了几分打量，后者心头一紧，生怕被看出端倪。不过这一眼一扫而过，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份烤老的培根被扔在门口的垃圾桶，并且很遗憾，那位饿肚子的林博士等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晚餐。
脸上的幻术也在暖黄的灯光下渐渐消融，楚妄清的脸虚幻扭曲，逐渐变回原本的模样，路过的女宾客飘来阵浓香，瞧见他模样时，擦肩而过时轻轻刮了下他的手背，并将名片塞进手心。
娇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俊的小伙，今晚考虑下，可以来我房间，随时欢迎你来玩~”说罢，径直进了宴会厅。
楚妄清微怔，意识到缘由慌忙低下头，耳尖发烫。
几秒后回神，余光恰好瞥见落雷孤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他迅速将名片收好，快步跟了上去。
Alpha洗手间内散发着清新气味的抑制喷雾，这东西对楚妄清同等受用，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尽头的隔间听到了落雷打电话的声音。
“照原计划行事。”
“落云？你指望那家伙能办成什么事？”
“别紧张，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
……
滋啦——砰——
天花板的白炽灯毫无征兆地发生爆裂，灯体碎片四飞，光线也被夺走，陷入黑暗之中。
“艹，真是见鬼了。”
落雷挂断电话，抖抖穿好裤子，刚要转身，脖颈倏地抵上片冰冷的触感。那力道不懂，但是直觉告诉他，只要他稍作行动，脑袋就会原地搬家。
“落少爷，别来无恙啊。”
身后独属于中年男人的沙哑嗓音，但也许神经受损，尾音宛如破败的抽风箱，发出岌岌可危的撕裂声。
“好大的胆子！”落雷在释放信息素威压的同时，大喊：“来人……”
刀尖刺破皮肉，落雷的声音戛然而止。楚妄清身后悠悠开口：“你看是他们赶来的速度快还是我手上的刀快。”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他出多少钱？只要你现在放开我，我给你出三倍。”
“亡命徒而已。”楚妄清斟酌几秒，复出声，“说好的，我把我表弟交给你们，你们会给我后半辈子都花不完的星币。结果呢！那可怜的孩子被你们带去了那狗屁实验室！你们出尔反尔，不但不给钱，我还想杀了我。”
声音逐渐颤抖，语气发狠，还连带着哭腔，“你不要以为你让人杀了我，你做的这些勾当有没有人知道？逼急了我不介意我们同归于尽。”
看来底下的人不老实，贪财想独吞不说，还暴露了不少信息。落雷暗骂一声，又被迫压下怒火，蟒蛇精神体已在暗处攀上刀片，向上寻找猎物，伺机绞杀。
“落某人一向信守承诺，答应你的钱都会原数给你。但——”
蛇信嘶嘶吐出，雷霆之速顺着刀柄咬过去，落雷咬牙切齿，转过身来，“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花！”
这时，异变突生！
蟒蛇精神体竟然扑了个空，没咬到人，嘴里只扑咬住一团纸片，那纸团活脱脱有生命般，下坠之际还不忘扛着刀柄，绕过落雷的脖颈，朝腺体处刺去。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落雷的惨叫声响彻整条走廊，“我的腺体！我的腺体！”
纸团失去生机，掉落在地上成了片普通且不起眼的名片。
想到落雷与江最同为指挥官这一层，说不定正面对决，他还不是落雷的对手。于是在前几分钟改变主意，从洗手间撤离到一墙之隔的楼梯间。
如今看来是明智的选择。
并且杀人，太过招摇。
不过对于他们这里的人来说，貌似腺体是与金丹同等重要的东西。
做完这些，楚妄清眼下唇色煞白，身体的灵力宣告消耗殆尽。
外面场面混乱不堪，工作人员叫了救护车，楼梯间的安全通道全部打开。楚妄清观察情形，果断向楼上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明日再见机行事，逃离此地为好。
一口气爬了十楼。楚妄清蹲在台阶，缓口气的功夫吃下抑制药。眼下他状态糟糕，腺体的疼痛离奇地死灰复燃，浑身发凉，眼眶酸痛，步伐也飘忽不定。
他只能咬住舌头，用疼痛唤醒意识，不至于让自己当场晕倒。
这层寂静非常，标注为高档客房层。
迎面跑来的服务生抓住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好！同事一场帮个忙！我吃坏东西了！肚子疼的厉害，得去方便一下！兄弟，这是1536要的红酒，帮我送进去就行！感谢！”
一阵风过去，楚妄清手里多了瓶红酒。
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去，还是不去？
踌躇间，楚妄清已经走到了房间号的门口，且在敲门前，门自动打开，扑面而来潮湿温热的水汽。
他登时怔住——脱去制服，只穿件黑色训练服的江最站在他的面前，黑发湿漉漉地带有自然卷曲的弧度。
江最一手撑在门框，一手拉门，垂眸和他对上视线。
难怪腺体会疼。楚妄清不合时宜地心想。
“楚，妄，清？”江最懒洋洋地歪头，朝他勾起嘴角，“没想到给我下药的人，是你？”
“什么？”
楚妄清皱起眉头，话音刚落，便被江最一把抓进了门里。
哐当一声，身后的门落了锁。
随即楚妄清本能地抡起红酒瓶，就要砸向江最的面门。结果半道却被掐住手腕，江最的手指顺着他的掌心，摁住某处稍用力，酒瓶倏地被缴械，砸落在地面。
闷响过后，碎片四缴，葡萄红色的液体成股地砸在两人的裤脚和鞋面上。
“放开我。”楚妄清挣脱未果，冷冷看向江最，“我没有给你下药。”
“那就奇怪了，我前脚刚说不舒服上了楼，后脚你就出现在门口？”
江最稍收起嘴角的笑意，眼尾弯下来，手掌圈住楚妄清的手腕还余有空闲，“不是你，还能是谁？”
落雷他们或许也料想到，江最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于是不光落云，与此同时还有其他人也对他下药。
但百密终有一疏，江最还是中招了。
可为何……楚妄清眸光动了动，瞧着江最却不是一副中毒的架势。
再想细推，思绪却骤然生了锈。明明在室内，浑身却开始发冷。
不太对劲。
他脸色发白，盯着江最一张一合的嘴唇，气息虚弱：“指挥官大人的仇家，我怎么会知道。”
恰时，敲门声打断了楚妄清乱跳的心脏。
“江哥，你在吗？”
完全陌生的声音。楚妄清低声道：“自投罗网的人来了，所以能放我出去了吗？”
狭小的空间中，一股淡淡的Omega清香弥漫。
江最陷入短暂思考，俯身在楚妄清的耳边嗅了嗅，温热的气息吹过后者的耳边：“你这样出去，是想让公馆的Alpha全部进入易感期吗？”
这是二次分化的预兆。眼前的Beta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楚妄清向后缩脖子，很不爽地反驳：“你不也是Alpha嘛。”
“我不一样。”江最漫不经心地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的信息素永远也不会影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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