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苍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
今年奇怪地比往常多雨,细细密密的小雨绵绵不绝地落了一个月。
早些时候,四位长老当着苍山众弟子的面宣布了下一任掌门的人选。他们已经过了盛年,新一任的掌门落到了年轻一代的顾恒身上。
这样的结果所有人心中都有预料,毕竟洛河已经出任武林盟主,苍山弟子唯有顾恒资历最深,最能服众。几乎没有人对此有怨言,除了顾恒自己。
六角石台之下,景玄与苏青透着蒙蒙细雨担忧地望着顾恒。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迷惘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推着他向前,不留一点余地。
夜色沉沉,窗外小雨不停。
洛河独自坐在属于掌门的书房之中。
顾恒虽是新一任掌门,可他依旧和苏青一起住在北峰的小院中。他几乎每晚都要来找洛河,想求他师兄给他一个答案。
“师兄,你知道吗?我有好多的话想要给你说,我知道了我的身世,知道了我的父母,我见到了好多传说中的人物,我终于见识了江湖的辽远,天地的广阔。可是为什么我一回来你就变成了这样?”
洛河总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反应。
“你不是我师兄,我的师兄不会是这样的!”
他说完夺门而出,冒着不间断的细雨狂奔而去。
雨势不断加大,昏沉的夜被黑云笼罩,看不清前路。
洛河与空气对弈,他吞下白子,望着对面笑道:“我赢了。”
屋中没有旁人,有的只是他心中浮现的怨恨与恐惧。
谁都不知道,外人眼中德高望重的掌门是如何残忍地对待他,在这间书房里,年幼的他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像一个魔鬼一样肆意地凌虐他,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想到这里,洛河笑了笑,“师父,我恨你。”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剑破空而出,从身后朝他逼近。
洛河起身后转,反手拂袖掀起棋盘挡去,木制的棋盘被利刃斩断,黑白棋子混淆在一起,散落一地。
黑暗里,利刃泛着幽幽的光,窗外一道电光划落,雷鸣随之而至,白光闪过执剑人的脸颊,将她冷厉的目光映照得一清二楚。
易寒淅持剑而立,眼神狠厉地望着洛河。
纵然她的到来是意料之外,洛河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电闪雷鸣,大雨降至,没有人能够救你。”
易寒淅说完便一跃上前,雪竹松横竖挥,剑势如虹,似数九寒冬的冰锥,冰冷彻骨。
洛河左右闪避,可奈何她速度太快,根本避无可避。
仅仅十招过后,洛河便浑身都是浅浅的血痕,他抬头望着易寒淅杀气腾腾的眼神,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
几番暂时的停顿之后,易寒淅又挥剑刺来。在楚湄的指导下,她已将飞鸿踏雪练至第七重,如今别说苍山派,便是整个武林的同辈人中,也鲜有她的对手。
她一剑又一剑地划破他的白衣,肮脏的血液喷涌流出。易寒淅享受这样的过程,像猎人戏弄猎物一般看着他拼命挣扎、四处逃跑。
正在她肆意发泄之际,剑下人忽然挥袖翻身,两支飞镖猝然袭来,易寒淅立马挥剑格挡,两支飞镖双双插入木柱之中,入木三分。
洛河趁此机会跑至门边,可谁料他刚刚想伸手推门,便被一把红色的剑拦住了去路,随后执剑人挥剑而去,一道血红色的剑气瞬间将洛河击倒在地,还将身后书架上的书撞得散落一地。
司徒枫执着血渊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易寒淅摘下那两枚飞镖,拿在手上细细观看,“哼,千羽宗的暗花镖?你果然和钟铭心勾结不浅。”
洛河呵呵一笑,并不否认。
“毒死我师父的酒里有千羽宗的眠花散,是你下的吧。还有设计引司徒叔叔出来,说服六大门派围剿他,我没冤枉你吧?”易寒淅一边说一边提剑朝他逼近,语气阴寒至极,似崩塌前的冰川,带着令人胆寒的平静,“还有一年前苍雪峰上的杀手,也是你派来的吧?”
洛河笑着坐在地上,毫不否认、毫不掩饰,甚至有几分得意。
突然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易寒淅抓着他的衣领,双眼猩红。
“他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痛下杀手!”
洛河扭过头来,看着她充满怒火的、疑惑不解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
司徒枫冷冷看着他,掌心聚起内力走上前来,一招阴阳天印拍向他的腹部,洛河一口鲜血猛然吐出。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会放过你吗?”
洛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缓缓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说罢哈哈大笑,狰狞扭曲的面容与从前判若两人。
从小的时候开始,洛河便与苍山其他弟子不同。
他自小被掌门收养,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受众人崇敬,有无上尊荣,人人都艳羡不止。
可只有他知道,在其他人面前德高望重的元虚掌门竟有如此人面兽心的一面,他只要稍有不如意便对洛河拳脚相加,挨鞭子关禁闭更是家常便饭。他像一头野兽般惨无人道,将年幼的洛河凌虐得体无完肤。
长大之后的洛河慢慢学会了顺应他的脾气、揣度他的心思,一边小心翼翼地侍奉好他,一边又拼命地学习武功。
洛河不明白,为什么掌门会这样对待他,直到他的师傅亲口告诉他他的身世——
“为什么?呵,要怪,就怪你是萧明远的孩子!”
程宏长□□有七个弟子,除了宁溪、祁连、昊阿、凌云四位长老外,便是元虚掌门和萧明远,以及小师妹微澜。
微澜是时任苍山掌门的独女,容颜清丽绝尘,性情古灵精怪,她不爱习武,唯独对小师兄萧明远异常上心,常常做糕点带给他吃。几位师兄师姐都能看出微澜对萧明远的心思,纷纷心照不宣。
同样心照不宣的,还有元虚对微澜的动心。和微澜对萧明远一样,元虚看微澜的眼神也从未清白过,他渴望她的微笑,渴望她的声音,渴望她多看自己哪怕一眼。
可这份期待从未实现,哪怕萧明远下山历练,她也义无反顾地追他到江南,哪怕萧明远心有所属,她也从未回头看过他一眼。
掌门病重,元虚带着他的遗愿找到微澜。经历重重波折的小师妹依旧容颜绝色,可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世故与狠厉。
“你来做什么?”
元虚本来笑着,可听到她的话却失望地低下了头。
“掌门离世了。”
微澜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掌门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极尽宠溺,微澜从小便是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呆在父母身边的时间并不多。
她流下了两行清泪,如梨花垂雨,娇柔易碎。
微澜背对着元虚,擦去眼泪,冷冷道,“还有什么事吗?”
元虚本想上前安慰她两句,可听到她冷漠如常的话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手臂悬在半空,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我……掌门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微澜轻笑一声,“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元虚有些无措。
“师兄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先离开吧。”
元虚惊讶地看着她,微澜正欲抬脚离开。
“掌门让我娶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念叨许久的话,一路上他都在幻想着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想着她或许会生气,或许会埋怨,或许会撒娇不信,但从未想过她会像此刻这样冷漠。
微澜回过头来走向他,元虚怔在原地,直到她那双秋水横波的眼眸直直盯着他时,他不自觉地绽放出一丝笑意。
“师兄,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他的笑容僵硬地停在脸上。
“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她说完这话便扭头离去,那一股迷人的清香愈飘愈远,直到她离开之后,她身上的味道还散落在房中,久久不曾散去
元虚捏紧了拳头。
他如此狼狈地千里赶来,放下尊严对她告白,得到的却是她无情的拒绝。
年少时的梦像泡影一样被戳破,所有的深情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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