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彩霞慢慢褪去了颜色。
降温之后，贴着地面的木板和碎石头含着潮气。
大约翰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捶了捶不太舒服的肩膀背脊。
——幸好有修补匠老约翰的提醒，他在床铺下多垫了一层毯子，后半夜突然冷下去的时候，他能把毯子揭开裹到身上。
磨坊才收拾了一半，他可不能冻出病来。
揉了揉眼睛，大约翰走到篝火前面。
安妮已经在水壶上贴面饼了，管家伸手凑近水壶，面饼刚被拍到水壶上面，还没有散发热气。
不远处，露西把睡觉的包袱整理好，卷成一大卷，打了两个结便扔到了放着杂物的车厢上面。
——原来这些睡袋什么的都放在收缴过来的板车里，为了清理磨坊，板车都用来收拾和运送杂物了。
古老的磨坊有两个部分组成，有大烤炉的一边和将谷物磨成粉的一边。
管家他们最先收拾出来的是有烤炉的一侧，那边的墙壁主要是石头堆砌的，比较坚实，做个整体性的大扫除就能塞进去不少人，可以作为临时的居所。
另一侧则要糟糕很多，它建造在了一条小河上。
很久以前，这里或许是水磨坊，所以磨坊的屋子才有一部分横跨在水道上。
只是，这里河流很早就干涸淤积了，用于支撑建筑结构的柱子也早已腐烂，承受住一整侧磨粉房间重量的竟然是一块松软一块坚硬的泥土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修补匠老约翰只是下意识的挖了一下，不仅发现了已经被蛀蚀得悬空了的柱子，还清理出一些小动物的骨头，再往边上挖两下便出现了腐朽地看不出原本树木种类的老树根。
对于半悬空的一侧，管家没什么好主意，于是找老约翰商量。
老约翰建议是：挖走一些淤泥，然后补一下支撑的架构，这样勉强能继续用一小段时间。
管家点头，给了老约翰几个人，让他们听年长的修补匠指挥。
临时能用就行了，管家想，毕竟，乔西亚大公的命令是“清理成能住人的地方 ”而不是“重新建一座能住人的结实的房子”。
——管家不觉得大公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每隔半天，管家都会背着手去视察一下两边的进度：石头房子的烟囱是否已经通风、地毯是否已经铺好；木头房子的基座是不是修补稳当了不会走上去像踩在摇篮上……
等夜色降临过两次，终于，当管家再一次跑到磨坊的高处远眺的时候，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行人。
“我看到大公他们了！”管家高兴地叫了一声。
管家的话让老约翰指挥侍从们挖土的效果瞬间好了起来。
老约翰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从没抓着铲子弯腰干过那么久的活儿，几个给老约翰打下手的侍从们干了第一个半天就受不了了，后面的时间都在想方设法磨洋工。
大公和阿尔德林阁下不在，近卫兵们也不在，谁会全听大约翰和老约翰的？
他们俩的底细谁还不清楚？
一个，不过是意外好运地变成了管家；另一个，则仗着会看天气拍足了管家的马屁。
如果磨坊磨粉一侧的房屋没修好，不是他们干得不好，而是两个约翰指挥不到位。
这个时候开始卖力气，等大公他们到了，侍从们刚好达到“满身大汗又还留了些体力”的状态——王宫出来的侍从们，对如何偷懒向来有一套方法。
遗憾的是，大公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异常缓慢。
偷懒的侍从们不得不干了比第一个半天还要多久的活儿。
管家拍了拍老约翰的肩膀，眨了一下眼睛。
他虽然是花匠出身，但当了那么些天的管家，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多少变得聪明些了。
看到大公的身边除了近卫兵们以外明显还有好大一波人，管家暗自鄙视了一番不干活的侍从们。
等大公把新的属下带回来了，哪还由得老人们无故拿乔？
他们一路上就没看出来，大公对近卫兵们要好得多？
男仆中倒是有个聪明的小子，原本不在最初的近卫兵人选里，进入森林之后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就主动要求加入近卫兵训练了。
苦是苦，收获也多，毕竟教导他们的是阿尔德林阁下。
那种训练……
大管家不了解军事，但他会看、会比较，现在的近卫兵们跟刚出王城的时候已经完全两个状态了！甚至，比他们住在兰法领时看见的腰圆体壮的守卫们更加有气势！
那小子跟着大公一起出任务去，回来之后绝对两样！
可惜，几个白痴还在嘲笑他轻省的活儿不干，非要去自讨苦吃。
很快，一个近卫兵快马加鞭到达了老磨坊，并带来了乔西亚大公的命令：准备好一百一十人的床位和热水。
“床位？一百多个？”管家一听直接头疼了，就算把石制外墙的那一侧连同烟囱全部空出来也塞不下一百个人！
另一边的地方倒是够大，就是摇摇欲坠，到现在为止还没补好用于支撑的架构。
此时，女仆们的聪明就体现出来了，露西直接提出了大通铺的想法，她小时候见过。
安妮则选好了几处篝火安置地，对着干粮袋子发愁食物的准备。
不管怎么样，有人指挥就行，剩下的一半仆人和侍从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老磨坊已经整理好的这边有两层，给大公准备的各种装饰直接搬到第二层就好，第二层的房间只不过缺了一扇门，用两重帘子临时遮挡一下就不会漏风了。
第一层铺上在强盗团据地收缴到的各类铺盖，很多都不那么干净，但是能用就行，时间太紧，讲究不了那么多。
很快，报信的近卫兵又骑马返回到大公的车队中。
“大公阁下，管家已经开始准备床位和热水。”
“好。”乔尔点头。
他的后面是一大群面黄肌瘦的人，身上大多带着伤，一看就是经历过折磨和苦难的。
他们在半干不湿的路面上跋涉了很久，但依然保持着不错的精神气——突然就被救出来了，救人的还是卡列西里最新的领主，国王的弟弟！
这给了他们一点信心，或许遇到了一个好人？
这群人的衣着并不统一，有长有短，各种面料都有，唯一能确认的是都足够保暖。
衣服是从矿洞守卫身上扒下来的，皮甲、马靴，外面的衣服和裤子，甚至守卫们贴身的内衣也成为了乔尔分配给村民矿工们战利品，叠了三层穿在身上就足够度过一个寒凉的夜晚。
矿洞似乎刚刚送了一批开采出来的石料出去，留下的推车不多，武力平定以后，乔尔他们顺手扫荡了矿洞中大大小小的东西，连点了一半的油灯都不放过。
能塞进戒指的塞进去，不能的就放在推车里带走。
多了一百号人要养活，乔尔第一时间学会了什么叫“抠抠索索攒家产”。
矿洞距离老磨坊的路程轻骑快马只需要半天，大伙儿花了三天的原因在于，乔尔想让刚离开矿洞的村民们适应一下外面的环境。
——长久地在地下微弱的油灯照明中挖掘，很多人的视力只剩了大片大片的模糊。
阿尔德林的治疗魔法没办法直接应对这种器官上的退化。
慢慢走两天，大家吃下去的东西也多了些，往老磨坊方向的行进路线甚至让人群中干瘦到脱了形的一个人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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