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林瑾在下午开课前和前来讲学的老师用字条请了个假。
-坠马后浑身疼,要休息。
不知是平日里看惯了这情景,还是林瑾左手红肿泛光的伤口太为可怖。
老师一口答应了下来,多的什么都没问没说。
昏迷的一日和昨夜睡了个饱足,林瑾现下精力充沛。
请假自不是为了休息。
他回寝室找出一件雪白里衣,用银剪子将其剪成条仔细包扎了左手。
——身上伤口看着可怖,但都为擦伤,医士并未留下细布包扎。
在薄薄包裹一层后握了握拳,林瑾再去院中烧火房旁拿起了斧头。
对准一个还没劈开的木墩子狠狠劈了下去。
正中木芯,一分为二整整齐齐。
很好,林瑾很满意。
感觉自己的力气真的还挺大。
院角堆了不少柴火,水井就挨着烧火房边。
此处是用来烧热水洗漱的地方。
堆着的这些柴劈得歪七竖八坑坑洼洼的应该是隔壁舍友劈的,林瑾思量自己今天肯定要用热水洗漱。
他应该也需要劈点柴晚上用。
于是一下午,他都在劈柴。
顺带发泄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心绪。
直到落日熔金,他趁着还没下学就到了膳堂。
膳食早就做好了,毕竟要在学生下学后全都供应上案,定要早早准备。
林瑾也不管膳堂侍从欲言又止的神色,他落座在自己案前快速用完膳。
还有点饿。
转眼看了看邻案,他索性又移过去把齐少楠的份也吃了。
反正这人今晚没时间吃,留着多浪费。
不得不说,这个学宫有的地方还是挺狠心。
膳堂提供的膳食份量仅仅是让人在一个饿不死状态。
美曰其名什么“少食益多思”挂在堂中。
可都是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还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哪里受得住?
反正林瑾受不住。
这不,把齐少楠的膳食吃了,他还是有点没饱。
不过也够了。
用完恰好听见下学的悠悠敲钟声响起。
林瑾起身向文竹堂而去。
并未至文竹堂中,而是守在自文竹堂到膳堂的路上。
在一处廊柱后倚着,林瑾在看见最快出学堂的一个人影后,快步上前。
那人在猝不及防看见林瑾大步而来的时候像见了鬼一样往旁边蹿了两步想跑,但却被早有防备的林瑾一把拽住了。
“啊!”他当即大喊出声。
这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嗓让后方也从这儿走的人都驻足不前。
如果可以,他们似乎还想改道,但是林瑾就堵在了竹院口。
林瑾:……
有必要这么讨厌他吗?
碰一下像见了鬼一样,远处的零星人群更是像看见什么秽物一般避之不及。
看来他是没机会一个不行换下一个了。
嘁。
林瑾撇了撇嘴,不搭理他们。
趁着人还不多避免闹大,林瑾扯着人往远处走了好一会儿。
他才停下。
“林、林瑾,我没招惹过你,你你、你、你……”
手上拽着的人不停结巴,一副悲苦模样。
这人林瑾不认识,原本还打算认识一下的,毕竟要有求于人。
但现下看来算了。
要不是他有把子力气把人牢牢拽着,恐怕这人早就跑了。
索性不废时间,林瑾单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直接递过去。
-帮我给齐少楠传个口信好、行不行?
本来是想写好不好的,但总觉得太亲昵了点,或许是因为这两日总问谢凝云‘好不好’。
便换成了行不行。
待盯着眼前人看完了纸条后,他将其收了起来,然后又摸出一块玉珏塞到这人手里。
求人办事是要给好处的,他知道。
突然被学宫里看人不顺眼就揍的小霸王拽过来,男人都做好被打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竟是被问着帮忙办事。
手里还被塞了块玉珏。
丞相之子的东西当然是好东西,但是他总感觉有点烫手。
想拒绝,又不知道出口会不会被打。
他语无伦次:“我、我这,你是、是……”
听结巴说话真的很费劲,不过因为自己是个哑巴。
林瑾也就忍了。
看着这人是不想答应的样子,他又解下腰间一块玉佩。
再塞过去。
林瑾身上没带太多东西,且玉珏和玉佩的价值够不菲了。
送完了,也不管男人看不看得懂。
他开口:我知道大家都很讨厌我,但是你就帮我一下吧,这些要是还不够,明天我再给你送……
“我帮!我帮!”
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了林瑾,模样看起来有点崩溃。
当然,在林瑾看来可能是太开心了。
林瑾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条。
-告诉齐少楠,他爹在苑池边等他。记住了就和我复述一遍。
刚才被无声威胁了一通话,男人生怕林瑾一个不开心就要动手了。
哪儿敢不从。
在记下后他结结巴巴复述:“齐少、少楠,你、你爹在苑池边等你。”
瑕不掩瑜,好歹是把话记完整了。
林瑾松开手满意点点头:多谢了,明天听学时我再给你送一块玉佩。
一张一合的嘴看不懂在说什么,但肯定是一些办不好事就打死他一类的话。
男人在被松开桎梏后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目送着背影远去,林瑾有点沉思。
连珠宝玉石都没买来一个好脸色,连靠近一点儿都不愿意……
难不成他其实在出生时被某个坑蒙拐骗的道士预言过是天煞孤星瘟神降世,所以才招众人厌恶?
不无可能。
并未因虚妄的猜测影响心绪,想起接下来的事反而还有点开心。
林瑾好心情的向苑池走去。
-
“……太仆寺不是挺忙的吗,这没病没灾的突然来找我干什么,老家伙也不怕路途颠簸把一把老骨头颠散架了告老还乡去。”
由远及近的嘀咕声在安静的苑中尤为明显。
就在齐少楠即将走到隔着林木和苑池的圆门前时,他略能扫见池边并无人。
不禁抱怨:“这也没人啊,牧家那小子不会是骗我吧?去他老子的,饭被林瑾那贱人吃了打不过就算了,姓牧的老子还收拾不了,要是敢耍老子……”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齐少楠谅牧从山也不敢骗他。
于是还是跨过圆门,找寻自家爹。
他一边走还一边喊了声:“阿父?”
“嗯。”这儿呢。
不是粗老的声音,而是轻快悦耳的语调。
齐父,没看见。
齐少楠倒是循声看见了一张极度不想看到的脸。
林瑾立在圆门边,清亮亮的眼与他对视。
想到刚才的喊声是被林瑾应下,他霎时扭曲了脸色。
放在平常单独和林瑾遇上,齐少楠肯定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毕竟吃过亏,知道打不过林瑾。
但今日中午追着林瑾跑的事让他感觉找回了点场子,加上到膳堂时被侍从告知他的晚膳被林瑾吃了,又喊“阿父”被林瑾应了。
火气一时压不住,怒吼出来。
“你这狗玩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应你爷爷我的话?把我膳食吃了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就自己撞上来了,你是不是找啊——”
刚放话没嚣张两秒,齐少楠的衣领被拽住了往前拖。
“我艹,林瑾你个疯子要干什么?!”
领子上的力道带得齐少楠一个趔趄迎面往地上倒,但因着领口还在林瑾手里,且他的重量并没有拽倒林瑾,便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失重往下扑后又顺着衣领转了个圈,上半身凌空在地上。
他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姓林的,快放开老子!”
放?
没拖太远,林瑾确实很快将他甩到了地上。
骤然失重还被揪着领口拖拽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但还不待他喘口气,胸膛又被重压。
一只鞋面出现在他眼前,是林瑾踩在了他胸口。
少年居高临下。
漂亮的眉眼鲜艳烈烈。
见他弯身抬手,齐少楠猛然紧闭双眼。
艹!这贱人又要打他了!
不过是抬手从怀里掏纸条的功夫,林瑾就看见地上的人闭起了眼睛。
林瑾:?
这人是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心间越发怀疑了,他动了动腿。
用鞋尖去踢了踢齐少楠下颌,力道不算太重。
没感觉到劲风痛拳,反而踩来的重压在下颌被碰了碰后从胸膛转移到了咽喉。
齐少楠有些疑惑。
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张俯看的小脸。
眸若明星,潺潺流光。
生动到潋滟的眉眼,梢上春色动人,唇在雪白中润红。
齐少楠在临京的时候是个混皮纨绔,见过不少名伶绝色。
但此刻他脑中突然有一瞬恍惚,觉得在看过眼前颜色后天下再无绝色。
“你……”
才一开口,齐少楠就感觉鼻间一股热流涌出。
实在是从前从没这般与林瑾凑得近过。
除了打架外。
可拳来腿往鼻青脸肿的谁还有心思细看长相?
说来他与林瑾的第一回见面是在一年前,那时是他们这一届学子初来学宫求学之日。
学宫分两苑,东苑男子,西苑女子,互不相见互不干扰。
齐少楠是个早早就混迹花楼的混皮,被自家送来学宫和尚庙的时候心里百般不爽快。
于是拜师授书后他没跟着学宫的侍从引路走,自个儿乱逛。
好不巧的,就在一处树下看见了林瑾。
他远远看林瑾模样漂亮,还以为是女学的女郎走错了。
他忙忙儿上前,装一派风流倜傥温润如玉:“女学在西苑,这位女郎可是走错路了?得亏你今日是碰上我了,走,哥哥送你回去,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女郎往后可别来东苑这豺狼虎豹窝,小心被这群和尚吃……啊!”
人刚靠近,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就迎了上来。
他被打蒙了一瞬,而后有点恼怒,沉下脸想吓吓这不知好歹的女郎。
“嘿!你这小女郎怎的这般凶猛呢?给老子俊脸打出好歹来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娶回……啊!”
又是一拳,携来风声。
那天的后来快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一记记拳头砸过来。
和铁坨子似的。
他倒在地上只能环住脑袋。
最后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叫来医士,把不省人事的他抬回了还没看过一眼的寝室昏了两日。
等他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来人了,听大哥说打他的叫林瑾,是丞相家的四公子。
是个哑巴。
哑巴不哑巴的齐少楠不在意,他只恨恨地要家里替他讨个公道出口气。
这事处理了半个月,最后以林瑾回家思过为终。
当然,并不是只因为他的事。
是他养伤的这些天,林瑾又把一个同学打了。
思过?回家?
齐少楠气的牙痒痒。
他也想回家,这学宫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若不是兄长这些时在学宫处理他的事偶尔能来照看他,他连饭都吃不上!
林瑾的这个惩罚难道不是名为思过实为享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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