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倒是刚刚忘记问了,二姐姐怎么没一起来,还能结伴一块去母亲那。”明行葵走到半路,遥遥看见鸳鸯厅的烛光。
红烛听明行葵这么说,手里提着灯稍微垂了一垂,而后道:“四姑娘快别说这个话了。”
“什么意思?”明行葵有些疑问。
“我想,二姑娘今日恐怕是不能来了。”红烛冲明行葵轻笑了笑,笑意更像是担忧。
明行葵心里也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二姐姐,那应当不会啊!云姨娘为何会这样做?”
“四姑娘您不知道,从前我还没在您屋里当差的时候,是在碧白馆边上下人房里住的,每日也不过干些浆洗杂活。”红烛娓娓道来,手里提着的莹光一盏在夜里微微发亮,“说是离碧白馆近,其实也隔着一道林子和桥,只是那没人走。我和小姐妹有时候当差要出去,偶尔能听见碧白馆传来吵闹声,又细听了听,便能听见云姨娘和二姑娘的声音。”
明行葵想了想,眼见着红烛手里那盏灯在路面上打了个转,轻悠悠的。
“云姨娘和二姐姐经常如此吗?”明行葵又问。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二姑娘的性子高洁,偏云姨娘又是个……”红烛说到这忽然顿了顿,看了明行葵一眼,忙低下头去,“该打嘴,这样私底下议论主子,姑娘我明日去找全嬷嬷领罚。”
明行葵瞧了眼红烛,抬手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你是好意,况且你这也是素来头一回,这话也是我问的,也是我不好,我不问了,你别说了。”
红烛冲明行葵一笑,替明行葵扯了扯肩上的系带:“姑娘带子松了。”
*
明行葵站在原地等着红烛给她将肩上的斗篷系带解下来。
头顶圆月朗朗,徐徐清风一阵又一阵。
明行葵四周瞧着这景致,幽幽的月光洒在眼前高高低低崎岖的山石之上,倒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诡异。
忽然,明行葵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抓了起来死死抱在怀里,连惊呼还未出口的慌乱。
红烛手中那带子还未系上,凭凭被拽落在地上,等红烛回过神,明行葵已不见了踪影。
“四姑娘。”红烛紧紧攥着手,四处瞧了瞧,只见一如往常的并无任何异样,但她眼尖分明看见一个黑影快速的闪到假山石后面。
“四姑娘!!”红烛来不及去捡落在地上掉落的系带,忙追着那黑影去。
*
明行葵从来都不知道,这看着重重叠叠的假山石之后居然有个小小的洞。
眼前的人是个女子。
一如往常的模样似乎从未改变,只是看着格外憔悴,看得出来是流浪了许久。
女子原本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此刻显得凌乱不堪,身上倒是没有恶臭味,只是一身麻衣布裙显得格外素净,那一张脸也是脏的不行,一开口说话便是一股子难闻的味道。
明行葵还是从那人嘴角的一颗痣上认出她来的。
“海如姑姑。”明行葵沉声开口。
这洞口很小,窄窄的,又有数不清的藤曼和枯叶做掩盖,海如将明行葵带了近来,躬身近来走了一回,那洞口才越来越大,知道海如能微微弯着半身站起来。
海如阴着脸没有说话,除了刚才让明行葵住嘴之后,再无二话。
明行葵心里慌,一手悄悄在背后摸索着瞧着有没有能防身的东西,例如锋利的小石子。
海如笑了:“四姑娘不必摸来摸去的,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明行葵没停住手,反而笑起来:“姑姑这话意思说差了,你莫名将我拐了过来,我想找一些能防身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海如听明行葵这么说,默默地笑了,是从喉中发出闷闷的声音,像是整个人被瓮在坛子里的感觉。
“果然如大姑娘所说,四姑娘不是那种痴傻的人。”海如笑了,“但我瞧着,四姑娘也未必就是大姑娘想的那等人……”
海如这话还没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横在明行葵脖颈处:“奴才有一事,想要求四姑娘,四姑娘听听。”
明行葵努力将身子后倾,洞中一片昏黑,只有洞口处洒下来的月光稍稍能瞧见海如的半张脸,还有便是那一把银光小刀。
“我手无寸铁,姑姑请说便是。”明行葵握了手,只摸到身后都是密密麻麻石块组成的墙面,坎坷不平,自己在这里若是和海如斗起来,没有一丝胜算。
红烛就在外头,可自己若是喊起来,保不准海如真的拿了刀朝自己袭来,毕竟这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海如如若被抓着,那就是一个死。
明行葵这么想着,咬了牙,飞快地想着办法。
可如若,真的死了之后能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呢。
就在这时,明行葵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丝念头。
“姑娘!”红烛焦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四姑娘!您别吓我,您在哪?”
自己要是真的在这有个三长两短,恐怕红烛也没有活下去的命了,便是不说红烛……就连荣月轩的众人,绿蜡,青山,青梅,还有一应的婆子嬷嬷丫头……
明行葵闭了眼,又想到小沈氏。
连失两子的痛啊。
“也不难。”海如忽然道,“我想让四姑娘送我出去。”
明行葵忽然笑了:“送你出去?你知道为着你,父亲将大姐姐的映湖斋翻了个底朝天,丫头都遣出去多少了吗。”
海如轻笑:“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要出去,所以才将四姑娘请过来。”
这算是请过来吗。
刀架在脖子上,猛地被拉过来,形势这么严峻。
这是请吗。
这是威胁。
明行葵心里暗暗道。
“姑姑,我有几句话倒是想问你。”明行葵脑中一片的思绪,“我母亲落胎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所做的?”
“是又怎么样。”海如不屑道:“先头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物,要手段有手段,尊贵无比,又岂是一个妹妹便能替了的。”
“若不是先头太太撒手去了,你以为你们母女能有今日?”海如道,“无非就是沈家为了看顾大姑娘送来的罢了,若是太太当年生下儿子,还有你们母女什么事情?”
明行葵心中只觉得冷然。
小沈氏是不善心力,可任凭明行葵这几年瞧下来,小沈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旁的不好,可在对待明家子女上面,小沈氏是一碗水端平的,便是稍稍有些涟漪,也被自己压下去许多。
可就是这样的人,身边有脸上时刻带着笑意,背后却恨不得捅刀子的奴才。
明行葵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想到自己那个笨蛋母亲,心中也有了几分疲惫。
只能说,小沈氏这样的人,似乎不适合生在这样的后宅之中,可她还是来了。
“太太的胎,本就孱弱,即便我不出手,那男胎生下来,不是傻也是先天不足。”海如冷笑,“不怕四姑娘问,不止如此,连云姨娘那事也是我做的,本想在太太的燕窝粥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些东西,可谁知太太没胃口,倒是赏给了云姨娘和陈姨娘,陈姨娘身子素来康健况且用的少,可云姨娘就不一样了,常年为了身形服用的药可不少,如今又用了许多燕窝粥,最后自然也落下了病根。”
云姨娘原来是因为这个。
明行葵这才恍然明了,抬眼去瞧海如,只觉得海如似乎不像是常人一般,只咧着嘴角朝明行葵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意。
明行葵心里暗暗记下她说的所有话,又道:“只是,你要出去,我该怎么帮你?”
“不敢劳四姑娘费心,四姑娘只要能将我带出府外,我自己便会走的远远,绝不敢连累四姑娘。”海如道。
明行葵瞧见,海如说这番话的时候,手中握住刀子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洞外红烛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已经有了几分隐隐的哭声。
明行葵应下:“我知道了,若是有法子,我定然将你送出去。”
“四姑娘这话当真?”海如眼中一亮,在这昏暗的夜色中倒是显得格外清楚,“四姑娘莫不是框我吧?您大大方方出去之后,同老爷太太一说,一哭,娇怯怯的,老爷定然带人来拿我。”
很难不承认,明行葵刚才的确想了这个法子,只是现在被海如这么一说,倒是打散了许多。
“海如姑姑,你那夜在沧浪亭之上,父亲早就瞧见过你的身影,恐怕明里暗里早就将园子翻过一遍。”明行葵轻声道,“况且,如若我真的去说了,你在园子里,谁都没有防备,父亲即便真的抓到你又怎样,你手里有刀,到时候死的死伤的伤。”
海如转眼一想,眼里的笑意更甚了些,她贴近明行葵,明行葵只能闻到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
“还是读过书的大家小姐明白是非。”海如咯咯一笑,笑声刺耳连带着她那双眼睛在月光下一绽,像狐狸似的。
“四姑娘,那您可千万别忘了。”海如轻声凑到明行葵耳旁道,“那奴才现在送您出去,您可千万千万不能忘了啊。”
海如将明行葵推到窄小的洞口,明行葵听见外头红烛带着哭声喊着自己。
“今日的事情,若是四姑娘忘了。”海如道,“我就先拿您最心爱的丫头开刀,让您一觉起来就能瞧见她躺在地上。”
明行葵深吸了口气,不做声,只点头。
明行葵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往前一点点挪步,身后的海如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四姑娘。您说的什么沧浪亭的身影,奴才真不知道,也从未上过那沧浪亭,藏着只够活命,我又何必去招人目光。”
这章后面应该会大修一些,标注一下,提醒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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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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