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一下楼丢垃圾。他那栋楼和许橙这栋很近，平时容易碰到。
“挺巧。”林凡朝周谨一笑，“我是记得你也住这里，以后我们是邻居了。”
周谨一皱起眉。许橙解释：“周谨一，我之后打算通校啦，我哥和我一起上下学，他搬过来住方便一点。”
有三四秒钟周谨一没有说出话，天边的云霞暗下来了，暮色徐徐蔓延他身上。终于，他轻松笑笑：“怎么突然想通校了？”
“其实我想住校的，但是外婆想要我通校，还有——”许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林凡这里一顿，“反正也方便，那就通校啦。”
“还有我也想她通校。”林凡搭上许橙的肩，“她自己管不好自己，回来让外婆和哥哥管管，不然不知道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这话怎么这么把她当小孩啊？许橙不满，说：“根本没有，我管得很好的。”
“没有？”林凡挑眉。
两个人还真有兄妹的样子了，周谨一静静注视着许橙，面上根本现不出笑意。在她视线重又望过来的一瞬，他眼睛才弯起。
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林凡说：“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上去了，今天刚搬过来，东西还没理完，小橙子，回去帮帮你哥。”
“什么没理完？”许橙记得已经理完了，他东西那么少。
“就是没理完。”林凡说。
“我想起来，是有件事。”周谨一就连笑也薄薄的，“橙子你暑假里有次来吃饭，发夹落在我们家了，我忘了还你。还有，老家拿过来几罐山核桃，我妈让我一起拿给你和外婆，现在和我上去吧？拿个东西也就几分钟。”
最后那句话是和林凡说的。
许橙于是说：“哥，那你先上楼吧，我拿好东西就回来。”
撇开他，两个人独处？林凡淡声：“不在乎这么一小会儿，你跟周谨一上去，我在楼下等你，有什么东西我还能帮你拿。”
周叔叔和杨阿姨出去逛超市了，家里没有人。周谨一进去拿东西，许橙站在玄关等。杨阿姨喜欢鲜花，玄关摆了瓶香水百合，房子里香香的。
“有八罐。外婆吃不了糖，所以和之前一样，四罐是水煮的，另外四罐是你喜欢吃的奶油的。”周谨一放下核桃，把发夹给许橙看，“是这个夹子吧？”
“是这个，难道你还有其他发夹呀？”许橙打趣他。杨阿姨是短发，不用发饰。
“偶尔有几个表妹会过来玩，小孩子不是闹腾吗？可能丢三落四的。但现在看来，小朋友都比你记性好。”周谨一笑笑，手扶她耳后，给许橙戴上发夹。
哎？但看到周谨一坦然自若的神色，许橙只摸摸发夹。小时候他也给她扎辫子，只是这样亲近的动作初二以后就不会了……可能因为之前说开了，两个人现在没有那种隔阂了。
周谨一问：“林凡搬家的事，是外婆提的？”语气挺随意。
“嗯，如果他住原来的地方，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学很麻烦，正好家里还有一个空房间嘛，他搬过来会方便很多。”许橙说。
“五楼那个？楼上的空房间是你画画用的。”周谨一知道许橙家里格局。
许橙点点头，周谨一有一会儿没说话。只玄关亮了灯，其他地方都是暗的，便显得这盏灯有些疏落。冷色调的白光，不知怎么的，许橙忽然觉得空间逼仄起来，她泛起紧张。
的确，周谨一接下来的话让她紧张。
“如果是住在两层楼，那还好，但毕竟还是在一个家里。你和林凡名义上虽然是兄妹，但没有血缘关系。总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你不敢告诉外婆，那先告诉我，我帮你解决。一定保护好自己。”周谨一语重心长。
这种话题，许橙有些脸红，双手紧紧地拎着袋子：“林凡不是那样的人，他把我当亲妹妹看的。真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和你说。”
周谨一一笑，许橙说：“好啦，那我先走了，叔叔阿姨还没回来，你帮我和他们说一声谢谢，东西我就拿走啦。”
“好。”周谨一说。
“橙子。”他一顿，又喊她。
许橙回头，周谨一和颜悦色：“外婆要是去裁缝铺了没烧饭，你就过来吃饭吧。每次我妈见了你才开心，不然就是说这说那的。现在有林凡，你把他带过来也好，人多热闹。”
“好呀，我会过来解救你的。那我就先下去啦，你不用送我了。”许橙挥挥手。
到楼下，天已经全黑，林凡站在一盏路灯下面。他抬手看腕表：“你们两有什么话可以聊十多分钟？”
他在其他方面那么随性，怎么在时间上掐这么紧啊？许橙解释：“周谨一找夹子花了些时间嘛，还有爬楼梯的时间呢。哥，你要是着急你就先上去呀，我没要你等我。”
又说：“我怎么记得东西已经理完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理啊？”
林凡扫一眼她头上的发夹，提过她拎着的山核桃，蛮沉，说：“忘了。”
他拔腿就走，也不说别的话，许橙真是奇怪。但可能让他等久了吧，她贴上去献殷勤：“那个山核桃很好吃的，周谨一老家的特产，每年九月十月才有，你等下就可以吃吃看，我喜欢吃奶油味的，奶油的好吃。”
“不吃。”林凡头也不回。
不吃就不吃，她还不舍得给他吃呢。哦，林凡好像不吃零食。许橙什么也没多想，蹦蹦跳跳跟他后面，空着手，非常轻松。以后都不用自己提东西啦。
和周谨一说话，她就这么高兴？
林凡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我跟不上啦！”许橙抗议。不就是他腿长吗？有什么好显摆的。
“你慢慢来。”林凡只抛来一句。
到家，也没见林凡有什么没理好的东西，中秋假的作业很多，布置了好几张试卷，许橙上楼去写，不再管他。
只有玄关的灯亮，其他地方都暗。这一回，周谨一在阳台站了很久。他看着许橙下楼，看着她围在林凡身边。
她很高兴。
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她当然会很高兴。
玄关的香水百合淡淡开着。
外婆对花粉过敏，许橙家里不放鲜切花，她很喜欢他家里的花，最喜欢的是百合。她和他分享过一件小事，你知道吗？橙子花和百合花的花语是相似的。
一朵完整的花躺在掌心，掐下来的。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周谨一沉下眉眼。转身，他平静地去拿剪刀，把那一枝修剪干净，看不出缺损。东西丢进垃圾桶，他打包丢掉。
做完整张语文试卷，是十点。水喝完了，许橙抱着水杯蹑手蹑脚下楼，外婆房间没亮灯，已经睡了。林凡的——许橙屏起呼吸。
林凡房间也没有亮灯。洗手间的门开着，低低的光映出来。男生站在台盆前，伸着手臂，在涂什么东西。有药膏味儿。
许橙顾不上喝水，杯子放在转角。她悄悄走过去，在门口轻咳一声。
“我知道你来。”林凡的声音也压得轻。他这样说话时有别样的好听，清朗如玉。
“是在擦药吗？”许橙站到他身边。
“嗯。”林凡不多言。洗手间的光没那么亮，许橙看不清他的手臂，说：“你转过来一点，我看看。”
现在，林凡平时都套薄外套，根本不给她看他的伤口。住到一起，许橙终于找到机会，但林凡还是那句：“没什么好看的。”
他还故意往里侧身，许橙着了急，攀住他手臂往回拽。林凡皱起眉，“嘶”一声。
许橙紧张说：“疼吗？”连忙松了力度，但没有放开手。
林凡只笑笑，不说话。许橙低头看，长好了呀，连疤痕都淡掉不少。这还疼吗？
“逗你的，已经好了，现在擦的是保湿和祛疤的，免得你以后看到又难过。”林凡说。
可许橙的眉还是蹙得紧。她想，他以前的手臂可好看了，长袖往手肘一卷，打起球，就是男生酷酷装装的样子，现在却有疤了。
许橙垂着眼，含起一眼眶的雾。
林凡几秒没说话，接着，声音淡：“又哭了？”
“没有。”许橙快速地抹去眼泪，“我只是难过，要是你没有打架就好了。”
“我说过，是我想打，就算王家豪不上来那一拳，我也会把他揍一顿。”林凡说。
“你是怎么学会打架的？”许橙抬眼，眼睫上几颗小水珠，“是不是因为杜叔叔总打你，你才学会的？”
“杜建华倒不敢真对我怎么样。主要是国际学校那些不读书的总找我茬，我就和他们打，打着打着就会了。”林凡笑笑，“有些人，你没办法靠说话解决问题。”
那些人看他成绩好，喜欢他的女生又多，男生的妒忌心一点也不少，林凡就被揍，几个人围成一团揍他。林凡还是一身硬骨头，不肯动家里的关系，就和他们打，多少回打出来的本事。
“会疼的。”许橙掉下眼泪。
“你心疼？”林凡却这样回答。
洗手间狭小，方寸之间，林凡不过逼近两步，许橙就被迫退到墙角。他的影子笼着她，薄荷香也拘着她，她身心都陷囹圄。
桃花眼清明，而许橙是懵的。
“心疼我么？”林凡重复一遍。
这么一刻，有很多东西说不清楚，许橙找回的是一种不该找回的感觉，就像那一夜在理科尖子班门口他笑着和她说，我来看你。
错了。许橙。错了。
只是因为林凡是你哥哥，从来都是。
“心疼的。”于是她答得坦然，“哥，我心疼你的，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哥？林凡点点头，扯扯唇角。他低下眉睫，就背对着光在这暧昧不清的明暗分界里不挪步子，依旧似刚刚那样禁锢着她。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许橙不知道林凡现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和他们的话题有关系么？可他抬眼看着她，乌眸是极地不更迭的黑夜，她必须说话。
“没有。”许橙说。
“撒谎。”林凡说。
“不要和哥哥撒谎，许橙，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他声音低得像一把年深日久的大提琴，却字字有力，字字敲许橙心上。
“是不是周谨一？”林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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