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沅水芙蓉(八)

苍穹高而广,其下东海风平浪静。

李昭明仰面躺在一叶小舟上,顺着海面漂流。

他本想着就这么睡一觉,醒来船也该被推到海岸,奈何身边两个小孩总是争吵个不停,简直就是魔音贯耳。

“我要回家去见父王母妃,你跟着我们出来干嘛?”完颜康的声音听起,嚣张极了。

“呸,谁跟着你了,我是跟昭明哥哥出来的!”黄蓉毫不示弱地叉着腰,大声堵了回去。

“昭明哥哥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什么?”

“他要跟我一起去我家的!”

“那又怎样?你在我家白吃白住那么久,还不许我去你家了?”

黄蓉哼了两声,颇为不屑。

要不是要借着昭明哥哥东风离岛,她才不乐意在这里跟这小子吵呢。

她出岛散心,去哪儿不是散心。

“你明明是离家出走。”

完颜康看见这小丫头的的表情,气得头上冒烟——

啊,是真冒烟了。

丝丝电流绕着完颜康梳好的马尾转了一圈,成功的将他一头柔顺的黑长直炸成了一团。

黄蓉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完颜康你这个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小王爷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情绪太激动导致还没控制好的那一丝雷霆之力溢出来了。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完颜康更气了,正跳脚时头上又噼里啪啦地响了一下,吓得他立马坐在原地,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黄蓉:“不好意思哈哈哈哈但是你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

李昭明双手叠在脑后,继续瘫在舟中小憩,神态慵懒极了。

还是太年轻。

被迫听了一路的李昭明吹了吹落到唇边的头发,当做没感受到小王爷投过来的求助视线。

小孩子吵吵闹闹,大人就不插嘴了。

只是他俩这种吵架的既视感,怎么就那么大呢?

白衣少年双眼微阖,却在心里琢磨着到底以前在哪里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他的记忆太深太远,倒是也让他无聊之下挖了出来。

哎,完颜康和黄蓉这种互相看不顺眼,随时随地都会吵起来的情况,不就跟以前的他和小青梅之间差不多吗?

记忆追溯到久远之前,他还在师门的时候。

鉴于自己师门和小青梅的门派实在是太近,两派弟子又自幼交好,所以他跟小青梅哪怕再相看两厌,也架不住经常被各自的师兄师姐拉出去溜达同行。加上他虽不承认,那姑娘确实也和他有差不多的特殊情况,十之**碰面都要被迫绑在一起组队刷怪。

小青梅性子高傲又冷淡,偏偏对上他的时候就跟个炮仗一样,恨不得把他炸到瘦西湖地下去,再祭出双剑抽他几下。

当然,李昭明也差不多,那时候他手里还有重剑,基本也是恨不得把那个嘴巴又毒又狠的妹子拍到西湖地下。

可别说对方是妹子了,背后给他下黑手时也没人说她不像个姑娘家。

对此,其他小伙伴评价说,是李昭明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太招人恨,不怪对方咬牙切齿要砍了他。

就算差不多和他们同时组队的另一个小竹马,对他和小青梅之间针尖对麦芒的气场也经常感到头疼。

对此,那个小竹马的应对措施就是把他们两个都揍一顿,揍到老实为止。

相当窒息的操作,谁让那时候他和小青梅都打不过对方。

导致他以前没少吐槽过小竹马这样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以后肯定找不到对象。

但是啊,缘分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

李昭明心想,谁能想到小青梅和小竹马多年之后居然背着他走到了一起。而请帖递到他手上时,他周围连个桃花叶子都没看见。

还要接受青梅竹马无情的嘲笑。

呸、呸——李昭明将不小心咬到的头发吐出去,表情十分郁闷。

干嘛要去想那么久远的事情,真是欠的。

*

海上这一路飘的时间说长不长,也用不着他划桨,东海生灵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殷勤地齐心协力把他在的小舟很快推到了岸边。

而身边两个小孩还在吵。

李昭明猛地起身,一手拎着完颜康,一手拎着黄蓉。

分明他也是少年身形,拎起两个看起来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少女却是轻而易举。

“行了行了,你们俩都吵了一路了,累不累啊。”

李昭明将他们拎到码头上才松手,看着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撇过头去,谁也不看谁,忍不住笑了一声。

“走吧,先去找个地方休息?”

他们上岸的地方应该是一座繁华的城市,码头上人来人往,装卸货物的、挑担卖货的,吆喝声不绝。和远行的、归来的旅人与亲友寒暄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是自小长在桃花岛上的黄蓉难以见到的场景。

“哼,没见识的,这么点地方就让你这么吃惊?”

完颜康在海上漂着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头发,见黄蓉好奇地张望四周,忍不住又出声嘲讽。

“关你屁事。”

黄蓉别过头,拉了拉李昭明的衣袖。

“昭明哥哥我们走,不理会这个有‘大见识’的人。”她回头对完颜康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在完颜康再度跳脚时转过来,假装什么都没做过。

李昭明自然看得到这两个小孩之间的小动作,也不在意,一手把完颜康也拉了过来。

“人多,别走散了。”

李昭明带着他们来到城中,方知晓自己此时正在嘉兴城。

找了间最近的客栈落脚,安置好后,李昭明叫了几个菜上来等着,这才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这话是对黄蓉说的。

完颜康嘴里叼着馒头,还来不及嫌弃这馒头的味道,先惊得张了张嘴,把它掉了出去。

“黄蓉不是跟我们一块走吗?”

“那只是给爹爹的理由。”黄蓉瞪了完颜康一眼,接着说:“我想去找爹爹那些徒弟。当时...娘亲偷偷跟我说的,爹爹以前有好几个徒弟,因为娘亲的事,被迁怒赶出桃花岛了。娘亲说,那些没有背叛爹爹的徒弟是无辜的,其实爹爹这些年也有后悔,她想让我把他们都找回来,让爹爹开心。”

李昭明挑眉,这事大概黄药师也知道,在加上是他带出来的,所以觉得就算黄蓉才十三四岁,放出来也没问题。

可惜这妮子打算自己找。

“那你都知道他们在哪吗?”李昭明揉揉黄蓉的额发,温声问道。

“我只知道可能在江南...”黄蓉低声道:“娘亲说,以前爹爹有个徒弟说自己老家在江南,我想先再江南找找,就不跟你们一道去金国了。”

“那也行。”

李昭明看了眼逐渐呆滞的完颜康,说:“金国远,我先送阿康回他家走一遍,然后再去找你,到时候...在杭州西湖见吧。”

“西湖...好。”黄蓉点点头。

“大宋那个有名的西湖不是在临安?”完颜康眨眨眼,还是他记错了?

大宋......

李昭明幽幽地盯了完颜康一眼,直到完颜康觉得心底发毛,这才移开视线。

“我说杭州就杭州。”

啧,原来中原现在是赵宋之世啊,难怪乱得很。

就算是在嘉兴较为繁华的城,也能看到不少沿街乞讨的人,更不要说满大街飘着的鬼魂了。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冯蘅在桃花岛当了十几年阿飘都没鬼差来接了。陆地上一座城都这么多鬼,地府人手本来就不多,哪里还顾得上海外的。

其实,不管那个皇帝治下,再如如何盛世,乞丐都是杜绝不了的。奈何李昭明自己有一个当盛世明君且军事能力极强的弟,一个打仗也很牛掰的妹,更是亲身经历过这片土地最巅峰的盛世,对于赵宋一朝的作为,看不上眼挺正常。

哪怕这个朝代,在后世的评价中并没有那么废,反而商业其实比他的朝代更要繁荣一些。

完颜康缩了缩头,某种小动物的直觉让他没有开口顶回去,默默坐在一旁吃东西。

也熄了给客栈口味平平淡淡的菜挑刺的心思。

总觉得他要是再说一句,会有不太好的后果呢。

李昭明没理会一下子怂了的完颜康,这会儿他正在交代黄蓉某些事情。

尽管黄蓉上次吃瓜得了一甲子内力——这大概是黄药师默认黄蓉出岛的原因之一,但是陆上不比桃花岛,黄蓉虽然聪慧,毕竟年纪小,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而且那一甲子的内力,黄蓉还没适应好呢。

虽然,大概率只有是黄蓉这丫头捉弄别人的份。

李昭明只交代了几点必要的,想了想,他还是把自己束发的发带取了下来递给黄蓉,自己则只余下一根簪子挽着长发。

发带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入手微凉。通体呈明黄色,上绣着同色的浅淡莲纹,两头还个缀着一枚精巧的银饰,相当精致而华贵了。

黄蓉抬手接过发带,轻轻地摩挲着上面浅淡的莲纹,耳畔又传来小伙伴的声音。

“我手里现在拿不出什么防身的,发带是出门前我哥塞给我防身用的,虽然我其实不怎么用得上......”

李昭明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似桃花潭的十万波光。

他笑道:“暂时借给你,下次见面记得还我。”

黄蓉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哎哎哎,你又给她送东西啊?”完颜康不乐意了,明明认识的时间差不多,怎么小伙伴老是偏心黄蓉呀?

眼看着气氛又低迷了,完颜康这会儿也忘记了先前的事情,大声嚷嚷道。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李昭明叉起一块点心抬手就往完颜康嘴里塞,“是借不是送,没听清吗。”

“唔、唔唔、”小王爷被堵住了嘴,呛了好几下。

“你别害我。”李昭明义正言辞,他只是借出去而已,可不敢把三哥给的东西送给别人。

黄蓉见状,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恢复过来了。

“可能是他吃撑了,听岔了吧。”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狡黠。

今天还有一章,晚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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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沅水芙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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