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走近桅杆,试探着爬上去,大声说:“别怕,丫头,我这就放你下来。”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降下来桅杆上的旗子,绑在上面的李皎月抓住旗子,也一点一点地落到了地上。
老者给她解开绳索,问:“你怎么不和父母待在一起?这样很危险!”
李皎月慢慢吞吞地搓着手,全身上下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饿了吧?来,这是我从厨房里给你剩下的龙井酥,你先垫一垫肚子,等到了明天,我去求一求船长,让他给你安排个顺手的差事。”他抱起李皎月朝船舱中走去。
夜里面的大风将厨房的窗户打开了,“呼啦”一声,惊醒了正在睡着的老者和一旁的李皎月。
睡眼惺忪之时,老者正准备关上窗户,却看到一篮子蔬菜被风刮到了海中,他大喝一句:“不好!”说罢,就要顺手去捞。
老者半悬在窗户那里,他的肚子被挤压得很痛,他呻吟着,可是篮子就在他手下飘荡,他的胳膊只差一点点的长度。
“哎呀!”老者倾倒在窗户外面。
李皎月直愣愣看着老者捞明日的菜蔬,直到他掉下去,她赶紧爬起来,踩着板凳伸出手,说:“爷爷,抓住我!”
老者就紧紧地抓住船上的木梁,他的手快要坚持不住了,李皎月抓住他的胳膊,是除了吃奶的力气,喊道:“爷爷,快上来,我快不行了!”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李皎月的右手使劲地把住桌子,老者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抓着李皎月不松手,他一个字一个字得像是话从嘴里面蹦出来似地说:“谢谢你啊,小丫头!”
他话音刚落,就翻身到了船中。
李皎月掉落在水中的时候,老者的嘴惊讶成了圆形,头上的白发被风吹着遮住了双眼,两颊的皱纹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
“爷爷、爷爷,救我、救救——我!”她在水中上下扑腾着,脚拼命地幻想着着力点。
海下,一切都是干净的模样,空灵得像李皎月幼年时候的寝殿,她才十几岁,就已经和死神成为了至交好友。
她窒息着,看到了海中的一道光,身披白袍的死神面目和善,她却不再能相信任何人所给予她的安全感。
出世,父亲告诉我家国无恙,我相信,结果上天给了我一巴掌;一岁,我在南疆追着蝴蝶,母亲告诉我来日方长,我相信,结果上天给了我一巴掌;两岁,兄长告诉我岁月静好,我相信,结果上天又给了我一巴掌;幼年,国破家亡,我自己告诉自己活着如蛟龙下海,后会有期,结果上苍还是给了我一巴掌,如今我懂了,我不相信,你带走我的思想吧,她看着死神发瞅,心说。
海声在水下细微了很多,但是有水泡向上乱窜的声音,李皎月渐渐地非常舒服,她最后看到的是白日听到的“茯苓仙子”,她傻乎乎笑了笑,茯苓仙子向她招手。
她像“幼时”一样追着兄长的风筝,心底里对自己说:李皎月,你是皎月当空,从无到有,四大皆空的空,惟有死亡才是活着的归处,你只是回归史书了。
光线像一丝丝绵密的细沙从她的指尖流逝,那是曾经在南疆和母亲堆沙子的感觉,她觉得日子漫长,母亲的音容笑貌一点点被时间刻在了她的胸口上。
“你来,渡我?”有声音在她垂死挣扎之际悄声说。
“啊?”她凭空吐了几个泡泡,随后像海中之鲸,像海的深处沉下去、沉下去,鲸落海底,哺暗界众生五百年……
茯苓山在大海的深处,像极了镜面,只有潜入海底的至纯至净之人才可有机会一睹真像。
传说,五百年前的茯苓山曾经在旧朝李寒朝显现过一次,当时天空血色一片,万物凋零、颓落,只有隐约的缺月在树叶稀疏的梧桐树上悬挂着,一旁有三足金乌在哀啼。
李皎月、李皎月,一个声音在尸体的胸口微微发烫地说道。
这水声越过了大海,飘向了梦朝的寒凉殿。
凉杭默一手拿着书,一手提笔批奏折,一旁的女官王载年伏案看着他,痴痴地笑着。
王载年的手中也提着一支笔,是狼毫细毛笔,专门给画画的人用的,不知不觉,他批完了奏折,她画完了一幅画作,画上的是什么,恐怕只有王载年自己清楚。
“就不给你看!”她把画藏在身后,撅着嘴,看着凉杭默的眼睛说道,她的眉毛是那样细长的姢眼眉,眼睛是圆圆的杏眼,非常胖,但是是很丰腴的那种,虽然有些赘余,但是多出来的那些肉好像她天生的修饰,只见的憨玩可爱。
凉杭默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斜眼看着王载年,她也看着他,凉杭默扑哧一笑,站起身,说:“跪得累死我了,终于改完了。”
凉帝喜吃素,终日在那庙宇巍峨之间钻研佛法,见到僧人们就客气而生分的施一礼,见到朝中的大臣就面色严肃,几乎不肯多议论前朝之事。
凉杭默的披风就挂在王载年的画像上,是宫廷的御用画师给她画的全身像,用以装点衣架。
“载年,走,出去陪皇兄转转去。”他一拉手,两个人连跑带躲地来到了殿外。
王载年紧皱眉头,看着南边的天色,说:“这般奇怪,怎么像是有南海的大鱼在天上游弋似的。”
凉杭默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说:“你看,那莫不是鱼儿的鳞片吗?蓝色的,闪闪发光。”
他指着那偏西方的云彩说,兴奋地像是要蹦起来。
王载年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上面有一个哥哥,约略豆蔻年华,已经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常年养在宫中,皇城的宫女和奴才都喊她“载姐”。
“皇兄,南边的云彩怎么这般有姿,你说,我可有那南疆传说中的茯苓仙子美吗?”
他两只手掐着腰,长舒一口气,朗声说:“什么‘扶灵’仙子?我不懂,我只知道有载姐这个天仙般的美人陪着我,就算是真有什么‘扶灵’之说,我母亲也断然不会同意——谁叫我天命孤煞,只好有载姐陪着我,此生再无它求!”
王载年踮起脚尖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你这家伙!对了,是不是今日要去给父皇请安?”
南海的深处是一个黑洞样的漩涡,李皎月的一丝神智飘荡在漩涡一侧。
李皎月、李皎月……的声音在她的胸口处不自觉的徘徊着不肯离去。
那漩涡的尽头,便是方寸之外的人们所谓的“真如福地”。
茯苓仙子在几千年前由死向生、求诸于己,竟然在她精气幻化的聚集之处——南海有了明日之光,此刻李皎月死不瞑目,她由无到有,竟然附身在了李皎月的身体里,只是,李氏本身的自我却无处遁形,只能终日在海中漂泊无依,与鱼虾为伴,与日月齐辉。
御庙修建在皇城之外的市井民巷之中,有重兵把守,庙外的一幅对联“桑梓埋骨有辱斯文”(上联)、“春蚕结丝无伤大雅”(下联)在过路人的身旁无动于衷地看着百姓疾苦。
一辆马车在寺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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