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彼此相顾无言,良久,却是徐夭夭淡淡从他脸庞移开目光,那神色比叶寻溪见过的月光还凉。

不该是这样的,他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又该是这样的。

那女子缓步朝殿内走去,边走边慢声道,声音没任何温情:“你不是。”

这声音依旧极冷,比她的目光还要冰冷,一瞬间叶寻溪都觉得不愧是成洲幕的发妻,同一个教开口说话师父。

可她刚刚看了自己......看了太子殿下“成起润”这么久,是真的没有期望,也没有失望吗?他盯着她的背影,猛然提高了声音:“青鱼佩!”

没有停顿,霎时,她立住了脚步,在微风花香之间。

叶寻溪从自己束着的腰间取下玉佩:“我有青鱼佩!”

成起润的青鱼佩!

如果说全身上下唯一能证明太子身份的东西,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总不会是他巍峨山十四弟子的大称,和他村长儿子的势力......

而他此前种种的怀疑......不解,在徐夭夭停下脚步的这一刻,有了所有的解释。

成洲幕和徐夭夭都识青鱼佩。

而只有成起润才有青鱼佩。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不是有青鱼佩就是成起润了,一如对面的女子看了他很久,能认出他不是成起润。

即便他和她,有那么一丝相似,但母亲,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儿。

叶寻溪看着她侧过了头,微弯的月牙眼里有些许震惊,也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不解,不解他为何会有青鱼佩。

叶寻溪也不知为何,看到她这副无论怎样都淡淡的......冷淡的神情,就连诧异不解,都是淡淡的。

他总还觉得她其实该笑笑的,哪怕是为了青鱼佩。

他皱眉道:“我的确不......”

“不是”的“是”卡在了吼头,刚刚领他进来的那名宫女看到青鱼佩声音陡然也变高起来:“娘娘,是......是小殿下回来了。”

叶寻溪摇头:“我......不是。”

他不是,他再次摇头。

那名宫女却接着道:“是!是!青鱼佩!是娘娘给小殿下的青鱼佩!”

叶寻溪一怔,青鱼佩竟是徐夭夭给成起润的,她才是原主人——

那名宫女又跑上前紧紧盯着叶寻溪,喜极而泣道:“瞧,多像娘娘!多像娘娘!”

她眼眶里已经盛满了泪水,叶寻溪实在不好打断她此刻......真的可以说充满悲伤的温情。

想必有了玉佩,他这相似长相又加持了不少。

很多年没见“小太子”,她哭的又悲又喜,嘴里断断续续,一直在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为何会到了民间,回宫后受了欺辱没有。

叶寻溪被风吹的周身有些发凉的皱了皱眉,想起自己曾跪过一日的老寒腿。

欺辱么,其实这算变相责罚了——

她又继续开口,又哭又笑的样子跟刚刚在门口见到成洲幕的冷淡表情全不一样。

“小殿下......娘娘和奴婢这些年,没一日不在等你回来......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娘娘等了好久好久......”

等她又说又哭一阵儿,叶寻溪才颇有些无奈的打断她:“姑姑,等一等......真......真认错人了......”

最后那句,他声音变得低小,实在不好开口,那宫女想必也没听到,只沉浸在和小殿下重逢的喜悦中,顿了顿,叶寻溪继续道:“我可否和你家娘娘说几句。”

闻言,那宫女才点点头,又看了看他,双眼含泪的慢慢走到另一边,好半晌,才又变回了先前端庄的模样,只是眼睛还在他周身打转。

叶寻溪微微吁口气,回头看着徐夭夭,而这位皇后娘娘此时也回过了头,这次很认真很认真地打量他,须臾,仍旧道:“你不是。”

叶寻溪也没接话,慢慢握紧了手里的玉佩,又拿了起来:“这是你的......是吗?”

见他给玉佩,徐夭夭脸色终于开始变幻,慢慢皱起了眉,不知为何,这玉佩......叶寻溪怎地觉得她是不太想接过的。

半晌,她还是伸手拿了,在指间轻轻抚了抚,道:“你从何处得来。”

“成起润给的。”叶寻溪答,除了这个,说别的也没什么可信度。

他又不是太子,怎会有太子信物,只能是成起润自己给他的。

而成起润之所以给他——

他答完这句,徐夭夭继续抚了抚玉佩,而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将玉佩给你。”

她静静道:“他不愿回来。”

四下又是静默,叶寻溪开口道:“当年大战,太子殿下......”

他......

又是默了片刻。

“成起润......”

他看着徐夭夭,问出了自己的猜想:“是自己跑出皇城的吧。”

没有暗杀,没有被邱皇后扔掉,成起润是自己跑出去的,所以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找他,都找不到,找不见,他自己也没想过办法回来。

甚至于......把青鱼佩给了他人。

而徐夭夭盯着青鱼佩,盯了良久,又像在看别的存在,最后抬头看着他,那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哀叹和了然。

她最后道:“他还......活着对吗?”

这是一个母亲的问话,这是一个母亲的反复确认......

叶寻溪点头:“活着,一直都活着。”

活的好好的,没受太多苦......遭太多罪,活在这天地间,活在离皇城很远的天地间。

也活在叶寻溪知道......认识的人里面,只不过这许多年里,竟一直不知——那人是太子殿下。

原来......他和成朝太子,真的有关系。

徐夭夭没再开口,她把青鱼佩交给了那名宫女,才回头看着叶寻溪:“这枚玉佩是他求娶我时,亲手所制。”

他求娶......那个‘他’是成洲幕?

她喃喃继续开口,似是陷入了一段不怎么想记起的回忆:“后来边关起事,他率兵动身平荡,我便把玉佩给了他,以保平安,待那人得胜归来时,我也即将临盆。”

“临盆?”

岂不就是徐家被灭族时候。

徐夭夭道:“罪名是谋逆,我的父亲,哥哥们......在边关战役中,无一官半衔,打了一场又一场仗,而后被参奏,奏的是居心叵测,奏的是其罪当诛,再而后......”

她没什么情绪的道:“三族以内,只剩了我和润儿。”

叶寻溪没说话,徐夭夭接着道:“我那日是想同父亲娘亲和我许多兄长一起死的,正好遇此事,我气急攻心,孩子生不下来,我想着若是——也可以去见他们了,只不想,那人带着漫身血气,走到我床前。”

那人......?成洲幕竟然还去了徐夭夭生产的宫殿——

叶寻溪微微垂下手,真的无法体会这无言的绝望,那是她亲人的血,他浑身沾满的逼近,她却还要在他面前——替他生孩子——

“他说,”徐夭夭那双月牙眼终于弯起了弧度,却是带着说不尽的冰凉惭愧......和无颜,“我若是生不下孩子,或者畏罪自戕,徐氏灭的不止是三族。”

她微闭上眼:“在他面前——我只能活——”

她最后几个字变得冰寒无比。

而叶寻溪记得起成洲幕每每看人时,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每开口时,那没有温度的距离。

她慢慢睁开眼继续看着他,恢复了先前的语气:“后来我生下润儿,昏迷了几日,再醒来时,已经在这所冷宫了,而我的腰间,不知何时,重新系上了青鱼佩,再后来,润儿成为太子,被接离冷宫,我便把玉佩给了他。”

而再后来,你家润儿就给了我......

叶寻溪微微张了张口,不知是风大还是被这玉佩的沉重激的一阵寒意,徐夭夭深深叹了一口气,冰冷的目光终于从这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里抽回,眼神变得缓和,而后,她开口道:“你......”

她又默了下来。

听她语气,叶寻溪道:“我......”我如何?

她终是道:“抱歉了。”

叶寻溪怔了片刻,像是懂了她的意思,又像是不了解她的意思,他摇起头:“可我......想回家。”

他知道......知道成起润,徐夭夭的不易,能体会到成起润在成为太子前与徐夭夭在冷宫这些年的艰难,他们的举步维艰,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也知道成起润哪怕成为太子,那些年过的也定极是悲惨......

可他,很久没回家了......他想回家,他......

徐夭夭仍旧道:“抱歉......”

她似乎还说了一句什么,叶寻溪眼睛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再次清晰时分,已是一片湿润滑落。

北风萧萧——

他慢慢走出了这所废弃宫殿大门,一路上的花草再也吸引不了他的视线。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腰间那片的空荡荡,青鱼佩消失了,留在了这里,也算......物归原主了。

而现下他脑子里蹦来蹦去,也只剩眼眶湿润前,原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的场景。

漫天秋风花香,幽净的宫殿院子前。

她清冷冰漠的声音藏着一点怜惜,让她的声音变得温情起来,他听见她说:“我......护不了你,这里艰苦,兀自珍重。”

这里艰苦,兀自珍重——

珍重么......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又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叶寻溪堪堪走出殿门便瞧着成洲幕唤来接他的车马宫仆,突地......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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