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来到栖霞峰已经过去了小半月有余,泽轩每每夜深皆会梦到阿姐。
她当时,是死在他面前的。
泽轩那时候便暗自发誓,要苦练道法,为阿姐报仇。
他要杀了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捉妖师,为阿姐报仇,他还要报复那些见死不救的人。
这几日小黑很是爱缠着他。
云霓师姐说小黑这几日消化不好,他猜是小黑贪吃,吓唬多了人,吃了过多负面情绪才成这副模样,腆着圆乎乎的小肚皮倒像是只小猪。
也只有在它面前,泽轩紧绷的情绪才能略微放松下来,展开笑颜。
小黑躺在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翻起肚皮,泽轩则在不远处练剑。
他过来歇着喝了口水,小声道:“你又不是饕餮这样能吃有何用?贪念太重,就成了负担。”他轻轻替它按摩肚子。
小黑乌亮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狗头去拱他的掌心,暖烘烘的。
随即浑身抽搐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些亮晶晶的气体。
“这是何物?”泽轩捂住嘴后退了一步生怕带着小黑的嘴臭,鬼晓得它方才都吃了什么东西。
那些气体倒像是带着浓郁的香膏味,扑面而来,让泽轩一瞬间陷入了回忆当中。
有个书生打扮之人在大树阴凉之下,一边用蒲扇扇风,一边灌了一大壶水,这热天进考着实不易。
只是家中寒门,娘与爹凑钱来让他赶考已是万幸,怎好苛刻父母再雇佣一辆马车送他前往。
幸亏他家离京城并不远,这一百多里路大半个月也就走到了。
眼下再爬过这座山便可看到京城护城河。
他从包袱中取出自己在前面驿站买的烧饼,正预备吃时,胳膊上悄然爬上一条白蛇。
他并没有慌忙甩掉,想拿一根树枝将蛇挑掉。
没想到这小蛇不是奔他而来,反而绕在烧饼一边,蓄势待发。
书生微微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吃我反而吃我烧饼,是只好蛇,这烧饼我便给你吧。”
蛇很乖巧,一下便窜到地面吃起来。
它吃的很慢,书生也不知它是饿了多久,不多时将整个烧饼都吃进去了。
书生预备起身离开,蛇在驿道上注视着他的背影,待书生逐渐在尽头消失时,它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夜里书生即将要出这座山头。
不幸的是,遇上一伙山贼在此处打家劫舍,恰好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络腮胡子凶神恶煞:“你这白面书生定是上京赶考,这样,给兄弟们留点体己钱,便放你离去。”
“几位大人,我身上所带盘缠还要付得起我半月回去的路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给大人们……”
“听不懂我们说的话是吗?今日若是不肯留下你的钱,便留下你的命。”
书生虽知赶考机会难得,但毕竟这钱是父母心血钱,免不得拼死一搏。
在关键时机有一姑娘出现,月光下她的面容衬托得十分皎洁,亭亭玉立,风姿卓绝。
她缓缓张口:“找他的麻烦作甚,我有的是钱。”
书生拉她在一旁:“此等事情何苦姑娘出头,姑娘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我来对付。”
泽轩一眼便认出这女子是许久前的阿姐,虽然同她在时容貌变化不大,但她那时更像人间少女,懵懂无知。
女子好奇的眨眨眼睛:“你放心,这些人可杀不了我,一会你在山脚下等我,便知我所言是不是真的。”
书生摇摇头刚想拒绝,女子一伸手,将一个山贼直接撂倒在地。
书生看呆了,还以为是哪家身怀武功的女子,这才点点头,信服的先一步退去。
女子将其余人拦住,笑得很是天真明媚:“你们不是要钱嘛,我今日便让你们看看什么是阴曹地府的钱。”
之后,书生瞠目结舌看着姑娘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毫发无损,他心里更是佩服。
“我爹在山中砍柴为生,略有些本事,不如我和你一道进京,我家就在京中。”
书生点点头,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女子陪着书生在外好好安顿下来,两人这才互道姓名。“……晚漾。”
“苏倾故。”
书生进去在逼仄的小房里与其他乡人皆留了三日,笔试。
出来时脑袋有些混沌。她还是等在门口:“考的如何?”
“不算上等,勉强过得去。”
他甚是自谦,待放榜时他已经中了探花。
从此被皇帝重用,原本贫寒的家境焕然一新,搬入大宅门内。
苏倾故早就倾心晚漾,两人不多时便成亲。
只是碍于朝廷中人,成为官员就不得娶一位乡野女子做正室,他力排众议也无果,只得答应下来。
晚漾心性单纯,只想着与救命恩人在一起,他那日出手送她一块烧饼,且不嫌弃她这样的蛇妖,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此生遇见这样一位良人,只求白头相守。
后来,他碍于世俗,只得被皇帝赐婚了一位郡主。
晚漾看到郡主同样美好娇俏的容颜,与苏倾故脸上的笑,心里莫名有些苦涩。
他们在深深宅院中的日子过得飞快。
朝堂每每党羽纷争,苏宅皆能独善其身,并且在晚漾的指点下,苏倾故愈发得到皇帝重视,他的仕途一片坦荡。
只是他不知,每次都有她暗中相助,除去了想要害他的那些隐患。
晚漾只知道他来看她的日头愈发少了。
郡主看不过去她的身份,每次都想将她用计除去,但苏倾故每次都无故护着她,让她无何办法。
直到六年后,郡主发现了晚漾一夜晚上蜕皮时的状况,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妖怪!
原来苏倾故对她鬼迷心窍的原因都是她用妖术蛊惑了他。
郡主立即暗中派来有真本事的捉妖师来处理此事。
晚漾在院中察觉到了阴谋,但苏倾故不在院中,她此时微弱没有多少法力,只得书信一封,说山中姑姑身子不适,恐无多少时日,需速速回去奔丧。
便离开了苏府,想要待自己法术恢复再回到苏府请罪,只是没想到,这一离开便是永远……
苏倾故在一山洞内遭到郡主和捉妖师的一齐算计,为使苏倾故相信,郡主甚至亲自动手将一柄匕首插进自己胸口,只为使得他信服。
晚漾跪坐在地上,她眼泪如一串珠子般不住落下,无助的浑身发颤。
她本以为他无论如何都会相信他,却没想到……
“倾故,我是骗了你,只是我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真的不是故意欺骗你,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可以变成人形,等我的法力恢复,我还要和你一起去山上看雪……”
“住口!孽畜居然骗了我和阿柔这么久,你居然还动手伤人。”苏倾故被气得双眼发红。
只是他心里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护不住她,倒不如说这些气话气她主动离去,也不会惹郡主怀疑。
他其实早就怀疑她的身份,只是她眼中万般柔情,他第一次的少年心动是因她而起,他不觉得那是她的妖术所致。
有这样之人护她左右又何妨?
“苏郎,如今我请来之人让她现身,你也该看清楚这女人的丑陋嘴脸,你要亲手杀了她否则后患无穷!”
郡主躺在他怀里娇弱无比,涕泪涟涟。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却对她露出了得意的笑意,晚漾也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亲近的郡主,却是这样两面三刀之人。
气氛凝滞在他们三人之间。
苏倾故蓦然拿起剑朝晚漾肩头刺去,晚漾难以置信看着他,有些话,她还是未来得及告诉他。
苏倾故知道她是妖,刺的不是要害处,是不会死的。
他暗中派人将她放回山林,届时她会好好修炼好好成长,只是这苏府她再也不必回来了。
郡主担心苏倾故依旧记得晚漾,求了捉妖人一种特殊的丹药,抹除了苏倾故有关晚漾的所有记忆。
只是苏倾故每每陷入沉思时,总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缺少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他不得安眠,梦魇醒来之时早已泪流满面。
京城中皆道苏大人与郡主琴瑟和鸣,只是一直没有子嗣。
苏倾故老年得子时,不知为何盯着女儿的面容,一些割裂的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颤巍巍的抚摸着女儿的面容:“……就叫,就叫苏晚漾吧。”
郡主大惊失色,但后面却又知道苏倾故一件事情都没有想起,他只是在房中见到了一本书,那上面写了这两个字。
苏倾故老年整日阴郁,临终前才问了郡主一句:“……阿柔,你可有何事瞒着我?”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有些东西他终此一生都没有拥有。
郡主温柔了一辈子,最后面对他却还是铁石心肠,轻轻摇摇头:“苏郎,你走好,我不久便来陪你。”
如花粘好自己弄虚作假的胡子,跟在兰因身后站端。
她已经忘却自己原本是来人界做什么了,现在跟着兰因跑动跑西,已经到了捉妖师的门槛,成为专业人士指日可待。
这边李府早已乱成一锅粥,只因事关牵红线和妖族安宁两件事,兰因势必要跑一趟。
如花要跟着兰因回天宫,只要跟紧兰因,就不担心自己被丢掉。
恩初和小柳也一同前去。
几人正好借李府老太太找捉妖师的由头出面,倾故则是被迫跟着。
李老夫人锐利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你们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到底有没有真本事,还是借着我李府出事的由头来骗笔钱财,老朽现在是看不清了。”
兰因道:“若是您不放心,大可等我们回来再给报酬,我们道士在外,从来视钱财为无物。”
如花拽了他一把,这是什么情况,这么拽干什么?
毕竟这是人界,不是应该遵循人间的礼仪嘛?
“我们既然知道这毒物的位置,自然是有法子将它控制,老夫人不必担心。”倾故恭敬道。
王夫人在一旁看着,才道:“我倒瞧着这几个年轻道士像是有几分本事的,方才母亲不是也看到那东西被他们给处理了?母亲不妨让他们一试,派上几个人一道去盯着。
若不成,他们一分钱也休想拿到,若成了对李朗对李府皆是好事,也好让几位道长给咱们府上治治邪气,省得有人作妖。”
鱼幼薇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李老夫人缓缓看向她:“你是如何想的?”
鱼幼薇点头:“妾也觉得此事可行,大人尸骨在外总归不好,还是要请回来的。”
她方才收到了如花给她塞的字条:独善其身,之后便不必再遭劫难。
如花之前阻止她的事,定是被算到了,如花这才来提醒她,无论如何她都该信她一回。
“如此,那便拜托各位道长跑一趟,务必将我儿的尸骨带回来。”李老夫人假装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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