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天是矿泉水味道》06

06

台风天登陆前夕的夜雨根本没有停的预兆,拒绝了发出送他回家的请求的魏铮,兼之今天安排值班的老师很少,办公室如今只剩下林凛自己一个人。同一年段的一些教师被安排去省城开研讨会,林凛猜测他们可能也被卡在路上。

他也不准备向其他同事寻求帮助,办公室的柜子里还放了一条羊绒毯,应该可以帮助他度过这一个晚上,隔天早上如果交通恢复正常,他再回去。

在这样静谧的空间里,雨声给了林凛些许不可名说的慰藉。他在尽可能地抛空自己,避免过于沉溺于往日回忆。在很长一段陷入其中、难以走出来的时间里,林凛的失眠症状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梦里一遍又一遍回放那个声音,相比较起来,场面显得很模糊,难以还原。

林凛其实不太能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全部过程,大雨将血液冲刷地很快,黑暗也遮盖了它的鲜艳,相比较视觉上的记忆,刺耳而尖锐的刹车声与撞击声至今不时在他耳畔响起,催促他醒来、醒来,催促他不能忘记。

谢依然的父母说,阿凛、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共同的同学、朋友、老师全都在替他开脱,他们一致责怪那个酒驾的司机,他们说,你该走出来。

可是某些重压仍然被他自己背负着——如果没有一开始的承诺,谢依然也许不会死。

他时常想起对他许诺要教他“表达在乎和喜欢”的场景,比起糟糕的回忆,这个美梦好像至今不会被忘记。

在说这样甜蜜的承诺时,谢依然的笑容也好像掺了蜂蜜,眼睛发亮一样地看着他,林凛一直觉得谢依然是非常真诚而聪敏、对于付出和给予非常大方的女孩子。被这样的谢依然喜欢,对于林凛来说,一直是幸运的事情。

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做到谢依然要求的那样“大步迈向未来”、“不要回头”的林凛,又一次失败了。

来到这里,是为了实现当初两个人一起的幻想。

——我们将来,要在一个有大海的城市工作。

没怎么见过大海的谢依然是这样渴望的。

——想要像电影里一样牵手在海边漫步,再远处是恢弘的落日。我一定会大喊,上天啊,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美好。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美好是和你一起度过的。

——林凛,光是想象这样的未来,我就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永远陪伴你。我想和你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

在不断地、反复阅读谢依然给的情书以借此咀嚼回忆的林凛,可以清晰又准确地描述出她的梦。

即便这种过程本身就是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因为每一遍都在提醒他自己,这个世界上,叫谢依然的女孩子,已经少了一个。

魏铮在开回学校的路上,脑海里一直是林凛悲伤的样子。远远看着他的十余年里、从别人那里悄悄收集他消息的日子里,那样的表情是第一次见。

因为什么,魏铮很清楚。

在得知喜欢的人过得很好之后,准备靠近再追求的念头被压下去了。

魏铮曾经远远地见过他们携手前行的背影,即便是从别人的口中,都能得到对他们这一对情侣衷心而诚恳的祝福,听到的评价都是“灵魂伴侣”这样的话。

——非常般配呢。

说着这种看似嫉妒的话,但连想到他们这对情侣,回答的人脸上也露出羡慕的表情来。

幸福这种事情,是能够互相感染的啊。

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得知对方如此幸福,魏铮已经很满足。那个女孩子,会好好对他好吧——毕竟她也能够看到恋慕的人冷清表象下的温柔。

离开最靠近他的地方后,魏铮如是想到。

再后来听到的噩耗即便连他也感到震惊,得知林凛搬家离开所在地,魏铮不免更为担心。当时唯一的念头,只是想要靠近他。

也许很卑鄙,但是想要靠近他——就当是还了那瓶矿泉水的青春。

车子的雨刮器工作的好辛苦,那点细碎的声音让魏铮更烦躁,红灯一个接一个永远都不停,就像他终于决定走近林凛的时间,一点一点蹉跎至数年。

他恨自己愚钝,也恨自己不够勇敢。

因为着急,他狠狠拍向方向盘。

他知道办公室只会有林凛一个人。

在失去了谢依然之后,林凛的世界里,也很久都只有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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