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个小人儿站在门前张望了好些时候,也没见到半个人影,一双小手攀在院门边扒拉门,指甲无意识抠刮起了木头上的毛疵。
放哨的活儿不容易,天越暗,肚子也越饿。
程芯站得肚皮都“打鼓”了,冲灶房大声呼喊道:“阿姐,大哥哥是不是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呀?”
程芫闻声,烧火的手顿了顿,有些迟疑。
照理说,如果不来吃某一顿饭,林宗义是会提前打招呼的,下午他离开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提,说明晚上是会来吃饭的才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还没来……
往灶里架好小火后,程芫出了灶房。
“应该是要来的……”程芫走到程芯身畔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安慰,“芯儿别急,阿姐和你一起等,再过一会儿要是还等不到,咱们就先吃着,怎么样?”
程芯点点头,“嗯”了一声。
一高一矮的身影镶嵌在了夜幕之下,在门前勾勒出一幅浓墨画卷。
夜色迷离,身畔时不时有飞来飞去的夜虫,姐妹俩挥袖驱散小虫时,忽然注意到眼前有个愈发接近的身影。
那样的身形体魄,无疑是林宗义来了。
见到来人,程芯不禁拍手蹦跳起来,兴冲冲地说道:“来了来了!大哥哥可算来了!”
林宗义来得匆忙,见程家姐妹俩站在门前,喘着粗气解释道:“是我…忘了时候,难为你们久等了……”
程芫摇摇头,说道:“不妨事林大哥,饭菜已经热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吧。”
一顿饭吃下来有些沉默,氛围不似往日那般和谐。
林宗义打了盆清水,站在程芫身旁埋着头默默清碗。
洗碗的人也心不在焉,时不时抬眼瞄一眼旁边的人。
程芫觉得今天晚上的林宗义有些怪,他平时虽然话少,但不至于一字不说,那会儿来了之后,除了门口的一句解释,再也没开口出声。
收拾好一切,程芫的手自然垂在两侧,指尖残留的水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开出几朵小小的泥花。
“林大哥…你今晚…好像有点奇怪。”
程芫慢吞吞地开了口,被点到的人身形一顿,缓缓从怀里摸出一方交叠的布巾。
“这是……”
布巾在一声询问中被摊开,其中的物件显露出来,呈在二人眼前。
“生辰礼,你的。”
程芫的目光顺势扫过去,看向那摊在掌心上的两支簪子,忍不住疑惑道:“为何要送…两支?”
她偏头望去时,隐约看见了他面上的一丝局促。
林宗义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了指木制的簪说道:“这个,我做的,丑,戴着不好看。”
目光转移到另一边,又继续说道:“这个,镇上买的,你戴着…好看。”
手上的水渍已经晾干,听他这么一说,程芫拿起了那支不太起眼的木簪好奇打量起来,指腹摩挲着被打磨光滑的簪身,朝他问道:“这是你亲手磨的?”
林宗义点头,微微看去一眼,见到她饶有兴致地把玩木赞。
“林大哥,你手艺真好,这木簪我很喜欢。”
话落,程芫轻轻抽出了翠娘那支木笄重新把手中的木簪戴上了,“你看,我戴你这支怎么样,不丑吧?”
林宗义静静注视着她,眼神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冲她摇摇头笑道:“好看的。”
戴上那一刻,顶端那朵黯淡无光的小刻花都快活起来了。
真好看。
那朵绢花簪样式精致,程芫抚上绽放的花瓣,说道:“林大哥,这个是好看的,就是有些破费了。”
“不破……”
见林宗义着急解释,程芫忙堵了他后面的话:“这次的我就收下了,若有下回,送太多我可就都不要了。”
林宗义只好点头作罢。
临睡前,程芫对着被她放在枕边的簪子发呆:她压根没想到自己能收到生辰礼,翠婶子送了,竟连林大哥也送了……
*
夜深人静,也不知何时入了梦。
程芫梦见自己在年前赚到了足够的钱,把借来的银钱还清后,还给大家买了过年的新衣。
这一年,在林家村里,跟程芯、翠娘和林宗义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小院的雪地上,程芯燃起了从镇上买来的炮仗,大红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噼里啪啦”一阵在雪地里炸开了花,吓得旺财嗷嗷乱窜,引得一阵阵哄笑声。
半梦半醒间,程芫不知道自己身处梦中还是现实,耳中隐隐约约听见了“咣当”的声音。
她缓缓掀开困顿的眼皮坐起身来,等片刻清醒后,果真是听见了声音,于是快速穿好衣裳出门查探。
一打开门,乌泱泱的火光烧亮了半边天,接二连三的闷响锣声划破寂静的长空。
“咣——”
紧接着,不知哪处又传来了破碎的瓦片声,夹杂着犬吠和哄闹人声。
程芫在原地怔愣了片刻,连忙退回屋里叫醒了程芯。
被晃醒的程芯不知发生了何事,揉着眼睛嘟囔道:“阿姐…怎么了?”
程芫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中隐隐不安,急忙叮嘱道:“芯儿,阿姐现在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快些穿衣裳起床,阿姐拿了东西马上过来找你。”
说完,程芫立马回房掏出了藏在墙角下的钱袋,又将枕边的簪子放在怀中仔细收好,转身离开。
刚拉着程芯出了院门,只见一行人背着盘缠一脸惊恐地跑过。
程芫扯住了最后那个腿脚不便的路人,向其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村里起了大火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被绊住腿脚,整个人显得慌乱不安,浑身不停打着哆嗦,哭丧个脸说道:“不止起火!跑…快跑吧!兵…有兵打来了!”
“别拉我,放手,快放开,跑,得跑……”
兵?打来了?
程芫正思绪间一时不察,被那人大力挣扎一通给甩在了地上。
撑起身子的一瞬,手心上传来了一丝隐隐的痛感,摊开掌心才发现,原是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阿姐,你没事吧?”
程芫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多余的土灰,赶忙带着程芯顺刚才路人走过的方向去了。
火光染天,照在地上诡异的红,姐妹两人捉摸不清方向,在林家村内四处乱窜,耳畔时不时传来痛苦不堪的哀嚎。
倏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发接近,伴着一声尖锐的声音慢慢向她们逼近。
周围过于空荡,程芫左右打量一阵,发现树下有一处能蔽身的茅草堆,来不及多想,捂着程芯的耳朵猫腰钻进了草堆里暂时躲藏起来。
“芯儿,千万别动……”她凑近程芯耳畔,用气音小声叮嘱道。
觉察不清外面的状况,程芫用两个指尖轻轻掰开面前的茅草缝隙向外探去。
无人。
正要松一口气,迎面扑来了的一个身躯遮挡住了草缝前的视线。
程芫强行咽下这忽来的一惊,丝毫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身子莫名发起抖,只听得外头多了好几个声音。
“那老女人都要死透了,那怂样儿,刘老三你没见过女人嘛!”
“大伙儿别笑话他了,老寡汉馋女人啰~”
“哈哈哈……”
等声音越来远,另一个声音才迟迟出声:“呸!嫉妒老子吧!懂什么,人死了身子还热着呢,等老子爽完再跟你们扯……”
“说老子寡的开过荤嘛!老子现在都要爽死了!死人都要把老子夹爆……”
“嗯~”
一阵闷哼声久久弥散在空中,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布料声止了。
“死的老女人算什么东西,下回老子找个活的小女人玩儿,呸!”男人冲地上软塌塌的女尸吐了一口浓痰,睨了一眼茅草处,悠悠吹着口哨离开了。
程芫一直捂着程芯的耳朵,不让这些肮脏的声音进入稚童的世界。
二人窝在茅草里躲了许久,程芫猜想那批人彻底离开,这才敢扒拉开一茅草一角,探出一颗脑袋小心察看四周。
确认周围没有人,她这才敢爬出来,冲里头的程芯说道:“芯儿,你再等一下,阿姐叫你你再出来。”
听见草堆里传来的那声闷闷的应答声,程芫舒了口气,斜睨到了一旁树下正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女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常在村口石凳上议论他人的陈秀香。
只见她额间被外物撞出了一滩模糊不堪的血迹,浑身上下胡乱狼狈,发白的底裤被抽落悬搭在小腿处。
至于那残留在地上的可疑液体,程芫压制住胃里的不适,偏移视线不再看去,而是转身拾起一抱茅草,纷纷散落在了妇人的躯体上以供其蔽体。
做完一切,程芫出声唤出了躲藏中的小女孩。
“阿姐,我脚有些发麻。”蹲得太久,小女孩儿忍不住诉苦道。
程芫替她揉拍了小腿处,说道:“芯儿,这会儿脚麻也得走,我们待在这里太久会有危险的……”
说话间,程芫没注意到一直躲在一颗粗树后渐渐向她们逼近的人影。
“阿姐,你后面……“程芯满脸惊恐指向她身后。
程芫来不及转头,已经从程芯不安的神情中发觉到了不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声音。
“是吗,待在这儿会有什么危险呢?”
程芫连忙起身将程芯挡在身后,直视来人的目光。
听声音分明就是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一直没走,对吧。”
她冷眼扫视过去,看见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淫邪,面上透着胸有成竹的算计,看起来像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模样。
男人满意地笑起来,拍手称赞:“小美人儿当真冰雪聪明,真叫你猜对了。”
方才他虽一个劲儿地顾着爽去了,可好歹也是在军营待过好些年的人,要是连那般窸窣作响的茅草声都听不见,那可真是对不起这副盔甲。
发觉里头或许藏了人,他便隐匿在了树后窥探动静,本想直接拿人了,哪知人自个儿钻了出来。
一见到人,他便暗自庆幸自己捡到了宝,不光是女的,还是个样貌一等一的年轻小娘子。
男人靠在树后咂舌摇头,看小美人儿善心大发,对着地上的尸体一阵遮掩。
见她摆弄完,正想出去,又见到一个更小的钻了出来。
哟,这回赚了,一拿拿两个。
“老天当真有眼,想什么来什么,肯定是我刘老三心诚,感动上天了,才送了你俩到我手上。”男人一脸邪笑自顾自说道。
“小美人儿,你是特地在这儿等哥哥我吧?方才听了那一番动静,想必现下也空虚寂寞狠了吧?过来,哥哥好生帮帮你~”
见男人愈发逼近,程芫拉着程芯转身就跑,男人见状立马追上二人,一把扯过小女孩儿扔在了草堆边。
“你这小的先一边去待着,别妨碍老子办事。”一双手擒住人的功夫,又朝草堆上的小人继续说,“老子现下没空搭理你,你这面容拿去当琵琶仔卖了,也是绰绰有余的哈哈哈……”
程芫使力挣扎不止,虽然不懂那“琵琶仔”是个什么东西,但听男人那污秽的语气,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趁男人说话的间隙间,程芫集中全力,奋力朝着男人裆下那处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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