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宗义抱着人重新拍开了药铺的大门,这回不再是那个老郎中开的门了,而是一位年轻的女郎。
女郎捂嘴一笑,递来一个包袱,说道:“二位,我老爹羞着脸皮出不了门,我想,这里面应是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门被重新合上后,程芫打开了包袱,看见里面除了几件旧衣,还有一捆裹着的布带。
程芫舒出一口气,那裹着布带正是当下最需要的东西——月事带。
“林大哥,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能遮掩换衣的地方吗?”程芫问道。
林宗义低头想了想,说道:“不远处好像有一座未修缮好的庙,我带你过去!”
话落,林宗义一阵风似的抱起人奔在前方,留下小小的程芯在后头追赶不停。
“林大哥,你慢…慢些,芯儿还在后头,她要跟丢了!”程芫被风呛得有些咳嗽,急忙提醒道。
林宗义停下脚步,又重新倒转回去,一只手坐抱住程芫,另一只手拎鸡仔似的提起小女孩夹至腋下,一刻不停地奔走在路上。
到了庙门前,被挟一路的小女孩被放下地,双脚一触到地面,只觉天旋地转,晕乎的头脑一时辨不清方向。
“阿姐,我有些晕晕的……”程芯一边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一边述说自己的不适。
程芫哪里会不知道刚才她是以哪种姿势被带着跑了一路,心中隐隐担心,关切说道:“晕得厉害吗?刚才是大哥哥他太着急了,你先坐下来缓缓,要是一会儿还是晕,要立马跟阿姐说。”
程芯站在原地缓了一阵子,随后径直走向一旁的木柱边坐下,噘着小嘴忍不住嘟囔道:“大哥哥只会偏心阿姐一人……”
从前她听阿爹说过“爱屋及乌”的道理,可她今日才知道,那“爱屋及乌”分明是骗人的!她看得出来大哥哥对阿姐就是小心翼翼的,对自己却是毫不客气,像个物件儿似的胡乱提起。
程芯思绪之际,林宗义已在庙里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后,把里面有用的物件聚在一块儿搭成了一个简易屏障。
程芫在门前观望,见有了个能够遮蔽的空间,忍着痛意缓缓挪着脚步走了过去。
“林大哥,我自己可以的,你去看看芯儿吧,她好像生你的气了。”
林宗义本想上前帮忙,却被这声话语止了脚步,自觉退出了屋。
人一走,程芫立马褪下了自己带血的底裤,对着月事带一阵鼓捣,费了好些时间才完全系对那上面的细带子。
等穿好月事带,她又从包袱里找了根干净的裤子,穿裤子的时候,突然看见自己大腿处的那一片,上面淤紫的肌肤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她忍不住叹气,心想:这么重的痕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
屋外,林宗义看着柱边瞥了他一眼的女娃娃一脸不解。
生…我的气?
“芯…芯儿。”这声虽叫得别扭,但成功引了小女孩掀起眼皮看去。
林宗义至今没唤过程芯的名字,学着程芫那般叫法唤她“芯儿”。
林宗义在离她一臂距离的石阶上顺势坐下,真诚地开口问道:“芯儿,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是因为大哥哥你对我一点儿都不好,你根本没有‘爱屋及乌’!”程芯顾及屋内的人,压低着声音冲林宗义叫嚷道。
林宗义不懂这文绉绉的“爱屋及乌”是什么意思,同样也压低了声音,虚心请教回去。
程芯年纪小但不傻,看得出来一些事情,直接挑明了话对他说,“爱屋及乌就是你喜欢阿姐,就要对与阿姐相关的事物一样喜欢,我是阿姐的妹妹,你就算对我不满,也要因为阿姐的缘故对我好才是!所以,你那样拎着我,对我不好,我生气了!”
林宗义理解片刻,迟钝地点了点头,态度诚恳地说道:“方才…抱歉。”
在他看来,其他都是不相干的人和事,他心中,只想对芫娘一人好……现下晓得了“爱屋及乌”的道理,那就对芫娘身边的人再多上几分耐心吧。
得了道歉,程芯生出的闷气也散了不少,淡淡地冲林宗义回应一声,紧接着起身往屋里去了。
程芫抹好药膏,这会儿正慢吞吞起身把裤子系好。
见程芯进来,她将刚才换下的脏裤捡起裹成一团,挪着步走到了桌案快烧至底座的蜡烛前,借快要燃尽的火苗引燃了布料,一把扔进了火盆。
“阿姐……”女孩儿的目光注视着火盆,轻声唤出了声。
程芫回头,打量起程芯的状态。
看样子,应该是被哄好了。
“没事,一把火烧了才干净。”说完,她便小步挪动。
看见这般走动的姿势,程芯赶忙上前,想用自己的身体供其倚靠。
程芫只轻轻搭在了上面,没用半分力气,她想:她这妹妹的小身板要是用力一压,她们两个人都得倒趴在地。
两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移到了门外。
三人汇聚,正思考着该往哪处前进时,突然冒出一声尖细的叫声。
“阿姐,我们忘记了一样东西!”程芯着急地说道,整个人显得慌乱不安。
程芫对上小女孩的目光正疑惑,随后,空气一滞,似想到了什么。
“旺…财。”
程芯重重点头,包不住的泪滚滚落下,啜泣道:“阿姐,旺财是不是也被那些坏人杀死了……”
“芯儿不哭,我们家旺财最聪明,一定是逃走了。”
程芫不敢保证旺财的生死,但心中仍留有一丝希望。
复盘昨夜,二人急急出门时,就没有看见旺财的身影,从而将它遗忘漏下。假设旺财是夜深人静时听见动静后跑出家门巡视情况,那么它随后返回家中的可能性就增加不少。
“林家村…还有能回去的可能吗?”这话是朝着林宗义问的。
镇上关门闭户没有一处安身之所,现在不知道的是镇外战事到达了哪种地步,而且旺财可能还在林家村等她们……
林宗义知晓她的意图,指了指她的伤处,“你有伤不便走动,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兵,可能有危险。”
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找一只小狗折损三个人的性命不值当……
与小狗一起玩耍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程芫心中莫名难受起来。
一旁的程芯不断抹着眼泪,程芫强忍哽咽安慰道:“等过段时间阿姐能走路…咱们再回去找旺财好不好?村里还有那么多鸡鸭鹅,它很机灵,不会饿着自己。”
可不回林家村,他们几人又该往哪走呢?
“那我们……”
“离开这里。”林宗义神色坚决地答道。
战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爆发,林家村所隔镇上十几二十里的路程,若是殃及到潼安镇,照那队伍的行兵速度,潼安镇绝不是个安全的庇身之所。
“那去哪里?又该怎么去?”
这样的想法在程芫眼中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他不过是一介山野猎户,自小在林家村中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小小一个潼安镇。
她一个外乡人更是靠不上。
离开,怎么离开?
伴着长时间的沉默,连一旁啼哭的程芯也止了哭声看向二人。
程芫叹了一口气,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街上空无一人,透着一股死寂之意。
他们本想寻人打听方向,现下也找不到一个能问的人。
林宗义抱着人走到包子铺前,腾出手往那蒸屉上摸了摸,感受到余温,心中不禁惊喜。
程芫帮着挪开了蒸盖,冒出一股热烟扑面而来,眯着眼瞧过去,只见那里面竟还有半屉包子!
猜想是那摊主早上一听见消息便立马回家了,慌乱间连摊位都忘了收。
三人很快饱餐一顿,还将剩下的包子全带走了,临走前,程芫从怀里摸了一把钱留在蒸笼上。
刚才他们的行径虽然不太好,可那是不得已为之,她没想过偷拿人家的包子,吃完付过钱就不算白拿了。
刚出镇口不远,三人便撞上了一行人。
林宗义耳力尚佳,早先一步听见动静,带着姐妹俩拐进了一处树丛后掩藏。
做完嘘声的手势,林宗义小心探出头,只见那些人装扮怪异,根本不似寻常百姓的模样。
程芫也悄悄扒开了树丛一角,打量过去。
只见那群人站在镇牌之下凑耳谈论什么,说的是一些带口音的话。
程芫耳中忽然充斥着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隐约之间,那口音倒像和这些人的口音重合了。
“林大哥,是昨天闯进林家村的那帮人!”程芫大惊失色,压低声音凑近林宗义耳边说道。
林宗义神色黯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们会不会对镇上的人也……”程芫不敢继续说下去,眼眸中透着惊恐。
“不会,镇上有官兵,这些人不清楚实力应当不会轻易动手,或许,他们是来探路的。”
探路,就意味着潼安离危险不远了。
等那帮人彻底走后,躲藏的三人才从树丛出来。
程芫一脸担忧,阻止了林宗义转身离去的脚步。
“林大哥,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潼安镇会有危险……”
单凭他们几人根本无法抵挡住外来者的侵害,可尽管如此,她也得作出努力,镇上那些百姓,也是跟她一样,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程芫能想到的便是给镇上当官的人通信,至少还有通过官力疏散普通老百姓的机会,要比从他们口中指挥平民更加有效。
反正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至于剩下的事,信与不信,为官的是否为民,全凭一念之间了。
信送到镇衙后,三人匆匆离开了潼安,一路沿着山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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