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镜中影

崔芸娘站在柜台里,双手灵活调度,“啪啪”地打着算盘,“咚咚”的脚步声让她忍不住向楼梯方向瞥去,只见白渊脸色凝重,脚步缓慢,一步步地踏着楼梯下来。

“白公子,您要是现在闲着的话,麻烦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把客房给我们腾出来!”崔芸娘头也不抬地下着逐客令。

白渊本来就被李婉沐的事情搞得心烦意乱,现在见崔芸娘又无缘无故地冲自己发脾气,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火气更大,“掌柜的,我没有得罪你吧!你昨晚不辞而别,今天直接对我下逐客令,意欲何为?”急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我只是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崔芸娘淡淡地回复。

“道哪里不同了?”

“你别管哪里同不同,你只需知道这是我的客栈,我想让谁住,谁就住!我不想让你住,你就得滚!”

此时李婉沐从楼上魂不守舍地走下来,见二人聊得热火朝天,心里不免酸涩,路过白渊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白公子,你当真不收下这玉璜吗?”

白渊闻言半天不语,李婉沐也知道了他什么意思,闪着点点泪光拂袖走了。

“李姑娘走了,你也该走了!”崔芸娘继续下逐客令,语气不善。

“我在你这店里折腾了一身的毛病,你不给我治好,就想赶我走?”白渊心道他不走,她还能把自己扔出去不成吗?不仅不走,还要赖在这好吃好喝,“小二,小爷饿了,给我上菜!”

本以为小二会端上前日的苦臭一桌鲜,没想到今天上来的都是一些甜辣的菜品,辣炒酸豆角、糖醋鱼、醋溜白菜、樱桃奶酪、桂花银耳羹。

“怎么给我上这菜?”白渊疑惑不解。

小二悻悻地道:“掌柜的吩咐的!”

白渊可算是明白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开始为难自己,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女人的心真像海底针!

胡乱塞了两口就去找了燕昭月,把自己近日的反常仔仔细细和他说了一遍,燕昭月也疑惑,行医多年只听说过有人失去味觉还未听说过有人味觉颠倒,但他表示会翻开医书帮白渊找到医治之法。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渊依旧做着噩梦,他被绑在一块木板上面,两只血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他涨的脖颈通红,眼珠凸起,额头上青筋暴起,慢慢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白渊喘着粗气从梦里醒来,突见李婉沐悬在他上方一尺有余的地方正盯着他,和往常温婉优雅的形象不同,她一袭红衣,披散的乌发四处飞扬甚至扫到他的脸上,肌肤苍白如鬼魅,眼睛猩红似是有血流出,尽显阴鸷的戾气,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两个人头对头,四目相对,白渊饶是胆子再大,也被这诡异一幕吓得心肝乱颤。

见他醒了,那女子眼眸里聚集了一丝狠意,忽地伸出她那枯瘦如柴的十根细指地凶狠地扼住白渊的脖颈,白渊顿感无法喘气,脸色由白变紫,面容也逐渐扭曲,他奋力地想拉开脖颈上面那两只枯手,但那两只手如铁钳般难以撼动,他只好抬起双腿用尽全力踹向如恶鬼的女人,红衣女人瞬间飞出数米远狠狠地砸在墙壁之上。

白渊坐起身子,只觉得脖颈处火辣辣地疼,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已有红痕凸起,看着蜷在床脚蠕动的女子,他不解中又带了一丝愤怒:“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杀你这个负心汉!”那女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狠厉地道。

“我从来没有给你任何的希望和承诺,哪里负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收她的手帕?她把她爹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拒绝她?”

她?这女子莫非不是李小姐?那她怎么和李小姐长得一样?

白渊正疑惑着,红衣女子突然挥舞两根红绸直冲他面门而来,他侧身闪过,那红绸击中镂花窗户,窗户顿时多了两个大洞,他一阵惊愕!这里的女子莫非都卧虎藏龙?眼见她又要攻来,白渊左腿发力将身旁的一个红木海棠圆凳踢向她,眼见情势危急,红衣女子挥动丝绸缠住凳子甩向一旁,趁着此时白渊拔出紫霄龙吟剑侧着身子、紧贴地面向红衣女子的下盘刺去。

那女子眼睛一眯,挥舞一根红绸缠住房梁,抓稳后腾空而起,飞踢向白渊的头部。白渊见状将剑插在地面,稳住向前直冲的身子,双手撑地倒立而起,一记大力伸腿狠狠地踢在那女子的腰部,那女人被踹到红木圆桌上,又翻滚了几圈才落到地面,整个人疼的面部狰狞,四肢抽搐。

他们激烈的打斗声惊动了整个客栈的人,崔芸娘胡乱套了一件褙子匆忙赶到白渊的房间,只见他和一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正看着呢,他一个扫堂腿将那女子扫倒在地。

“掌柜的,快让开!”睡在大堂看门的小二早就听到了动静,以为闹鬼了,悄悄去厨房拿了一些糯米,准备泼在那女子身上让她魂荡魄飞。

红衣女子本想用红绸缠住红木圆桌甩向白渊,白渊却腾空而起双腿对着圆桌用力一蹬,圆桌就地返回狠狠地砸在红衣女子身上,直接将她压到地上。

说是迟那时快,小二眼疾手快,将手里木盆的糯米泼向被压的不得动弹的红衣女子,以为镇住了她,众人上前围观,这才看清是李婉沐,皆奇怪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女子突然发狠掀起身上的圆桌,张开利爪直接奔向小二而来。

小二被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崔芸娘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一个转身回旋踢踹向红衣女子的胸口,将她踢得连连后退。白渊也抓住机会,扯下挂在飞罩处的帷幔当做绳子将她束缚住。

那女子却一阵狞笑,然后用力挣开帷幔,拔下头上的金衩转身向白渊刺去,白渊本能挥动手里的宝剑回刺,没想到力道没有掌握好,竟然刺中了她的胸口!以为闹出了人命,他心里一阵咯噔,惊呼道:“李小姐!”

没想到伤口处根本没有流出血,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红衣女子狂狷一笑将宝剑拔出,握着宝剑一个用力将白渊甩飞直接撞到飞罩上,她胸口处的伤口也立即愈合。

白渊此时确定她肯定不是李婉沐,从怀里掏出黄符念动咒语,黄符燃起火焰向红衣女子飞去,她身上登时燃起熊熊大火。白渊刚松一口气,她就拖着烧的像火球一样的身子来,白渊坦然失色,提剑应战。

崔芸娘内心已有三分了然,她对身边围观的几人说了一句:“我去一趟李府。”然后匆匆离去,燕昭月不放心晚上她一人出门,也当即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起去!”

二人骑了两匹快马,到达李府的时候,李府已是大门紧闭、暗无灯火,她下马快步走到大门处,然后用力咚咚地敲了起来,不多时,就有一个小厮前来开门,还不等他说什么,崔芸娘就推开他,直接朝里面闯去。

小厮跟在她身后阻拦,被她一把推开,她直接朝着李婉沐住的阁楼奔去。那小厮见阻拦不成,就大声呼人,不一会儿,十多个小厮就从四面八方而来,崔芸娘不想和他们纠缠,只得焦急喊道:“李小姐出事了!你们现在随我去看看,若是假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众小厮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面面相觑,只得派个人去请老爷,其他人跟着她向小姐的闺房奔去。

崔芸娘越想越着急,越走越快直到飞跑,等到的时候,一小厮本说要通报,她一把推开然后抬腿踹开门,直奔内室而去,众人紧紧跟随。

刚接近内室,众人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味,皆皱眉捂鼻。崔芸娘也微微皱眉,她早就知道李婉沐有体臭,只是没想到这么臭,但现在为了救人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一把掀开飞罩处的帷幔,只见李婉沐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神情恍惚地坐在黄花梨镂雕百鸟纹梳妆台前。她凑近一看,不出所料,那铜镜中根本就没有她的影子!

刚才崔芸娘就发现了客栈中的红衣女子在镜子中没有影子,若她不是鬼的话,她猜那是婉沐照在镜子中的影子成精了!

崔芸娘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就要拿起铜镜摔了,李婉沐突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一把将铜镜抱在怀里,神志不清地呢喃道:“不能摔!不能摔!摔了沐沐就回不去了!”

恰好李易兴也匆忙赶到,见又是崔芸娘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妖怪都让你们灭完了,今日又来干什么?崔老板未免欺人太甚!”

“李老爷,你瞧瞧,铜镜中没有李小姐的影子。”崔芸娘只得耐心解释。

李易兴闻言上前一把扯开李婉沐,果真在铜镜中没有看见李婉沐的影子,围观的燕昭月和小厮们也看清了,心里一阵惊悸!

“这这……怎……怎么回事?”李易兴吓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再无李婉沐阻拦,崔芸娘趁势拿起铜镜就狠狠地摔在地上。刺耳的破碎声惊醒了李婉沐,望着脚下的碎片,她突然痛哭出声,然后趴在地上捡起铜镜碎片拼凑,嘴里念叨道:“沐沐!沐沐!”

云来客栈,正在和白渊对打的红衣女子突然随着崔芸娘打破铜镜也消失不见,引起客栈内几人的一阵惊愕!

李府内,崔芸娘向众人解释事情真相:“今晚一个和李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潜进客栈袭击白少侠,白少侠刺她,她伤口不出血而且能立刻恢复,我在镜中也看不到她的相貌,我猜她就是李小姐的影子。据我的估计李小姐生下来脸上带着胎记,又有体臭,从小就被歧视嫌弃,后来李老爷发达之后就把她和她娘送回老家,她每日就对着镜子诉说自己的不满和怨气,久而久之,那镜中的影子就和李小姐灵魂相连,喜怒哀乐融为一体,后来渐渐地脱离铜镜,成为精怪。”

“沐沐是我的好朋友,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做!我爹那三个儿子是她帮我杀的,没有他们我爹就把我接回来了。还有那个什么李公子王少爷,他们知道我有体臭之后就退婚,害得我伤心,沐沐知道后,杀了他们帮我出了一口恶气!谁对我不好,沐沐就杀谁!她今天去杀白渊了,杀完白渊就该田虎了。本来那天田虎欺负我,我很生气,但是他让我遇到了白渊,沐沐就饶了他,可是白渊现在不要我了,那他们就一起去死吧!”在地上捡碎片的李婉沐突然开口道,

李易兴本来以为儿子夭折是意外,没想到是被自己女儿杀了,他气的拉起李婉沐就要打她。

李婉沐却嘤嘤地哭了起来:“爹,你杀了我吧!我活着好痛快啊!”她又指着捂鼻围观的众人,声泪俱下,哀嚎道:“看看他们多嫌弃我啊!有体臭是我的错吗?你和我娘把我生下来我就是这样!哦,我差点忘了,你也嫌弃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李易兴滔天的怒火瞬间被李婉沐的哭诉熄灭,无力地放下扬起的大掌,终归都是他的错,他要是不嫌弃这个女儿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她也不会变成如此模样!他看着疯疯癫癫的李婉沐,鼻子一酸,想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都散了吧!”李易兴低落地道,挥手让众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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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荔一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