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辞被他吓住了，颤颤巍巍把手掌伸了出来，并排捧在眼前，只听得细而轻唰的一声，掌心突现一道红痕，手上几乎是立刻就烧了起来。
赵兰辞甚至没想到师尊是真打，货真价实火辣辣的痛，还没等他接受这个现实，唰的一声，第二鞭已经落下来了。
用年少时的刑罚惩戒成年的他，好像自己在师尊面前□□，不，就算他真的李竹霜面前脱光衣服都不如这样令他羞耻。
“拜入终南之时，背诵过的门规，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李竹霜低声怒道，窗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阿来和小春他们回来了，听着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是想请赵兰辞去家里吃饭。
赵兰辞紧张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窗户已经被师尊关上了，他偷偷抬眼看着李竹霜，本想能借此机会逃掉，等待他的却是另一鞭子。
似乎是没找到赵兰辞，阿来转了一圈，小春在外面轻声笑着说可能是不在，等下次吧。他们走远了，赵兰辞才发现自己脊背已经湿透，不安、惊惧、难过，还有激情过后的疲惫、痛楚、耻辱、羞愤，每一样都在带走他的体力。
“背诵。”师尊站起来，命令简短而有力。
终南府的门规他倒背如流，现在却只能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碧、碧海仙踪，持心……守正……啊！”
每被打一下，赵兰辞正在念诵门规的喉咙里就被迫发出一声惊叫来，一直在发声，就无法按捺，这让他背得更加结巴，先前抽的几鞭子已经在肌肤上发起热，很快便充血肿胀了起来，手掌心被打得又红又亮，像是泛着一层油光。
“心澄若水，志洁……啊！如梅。不欺……暗室，唔！不愧青天……师、师尊，我……邪魔远避，啊！正道长存。贪、贪嗔……皆斩，妄念休生。啊呀！”
几鞭下去，赵兰辞已经彻底连跪都跪不住了，他本来就刚承受了一番欢爱，双腿还打着颤就被提溜到屋里来，此时只能微微分开双膝盖，像小鸭子似的跪坐着。手还维持着伸出来掌心向上的姿势，只是手臂也难以维持挺直姿态，微微曲着倒像是在祈求恩露，细看其人，已然是被那竹篾威风杀得骨酥筋软，杏眼微旸，眼神迷离，两腮泛起桃红色，嘴唇润得，竟和红肿掌心一般晶亮，净浸着唾液。
“师尊……别打了，不要再打了……唔……同门相济，莫生嫌隙……啊，我受不住了……”赵兰辞几乎要半伏在师尊脚边，嘴唇差点就快要碰上他的长靴。
“继续背啊。”可是李竹霜似乎并未因此而怜他，他的声音反而更加压抑，更加低沉，隐藏着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不要了……师尊，真的不要了……”
“继续，我叫你继续！”
“师、师训如钟，晨昏……省身……啊！”赵兰辞听见那竹篾破空的声音，整个脊背都条件反射地一抖，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落在手上。
“师尊！”赵兰辞看清那竹篾的方向，跌跌撞撞膝行着扑到了李竹霜的腿上。
李竹霜用那竹篾抽了自己的脸！
他就像用尽全力抽了自己一个巴掌，雪白的面颊连带着脖颈瞬间凸显了一片红鞭痕。
“师尊！不要再打了！”赵兰辞也不顾自己掌心肿痛，扑上去紧紧抱着李竹霜的腿，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惜没钳制住他的手，让他又给了自己一鞭子，还全抽在脸上。
赵兰辞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呢？他全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的脸，正贴着一样东西，或许是潇湘君子隐藏在坚韧正直的外表下，那颗火热却又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心，他看起来玉节凌云，澹泊自持，可内里被这颗心烫着，蛀着，早已腐坏中空。
“继续。”李竹霜仍在说着。
赵兰辞只得抽噎着继续：“长幼有序，礼不……可废。外物、外物勿执，内观自在……”
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子，仍然只抽在李竹霜自己的脸上。赵兰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要跟着鞭子的声音起落了，而他知道，那些疼痛，每一鞭，都代表着李竹霜的一次心动，他在教导赵兰辞的日子里心动了多少次，他就该挨多少次刑。
“……百年问道，勿负初心。师尊，师尊我背完了，别打了，师尊！”赵兰辞总算是背完了门规，夺下师尊那只手腕，才让他掌心聚起的灵气散了，李竹霜自己打的次数几乎是他的几倍。
李竹霜垂着头，顺着赵兰辞坐在地上拉着他的力气，此时缓缓地滑了下来，与他相对地，跪在赵兰辞眼前。
他说：“兰辞，我多幸运此生能做你的师尊，可我为什么偏偏是你师尊。”
赵兰辞什么也顾不得，他看着李竹霜那半面都是红痕的清俊面庞，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凶狠地凑了上去，唇角和他撞在一起。
李竹霜偏头避开：“别让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
“我偏要！”赵兰辞笨拙的吻技叩不开他的齿关，干脆放弃了，转而趴在地上，他的手太痛，用不了，索性咬住他衣摆。
“你给我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李竹霜要拉他，他偏往跟前凑，张嘴露出舌尖。
李竹霜在这边死命抗拒，他在那边非要迎上来，两个人还都受了伤，这场景未免太过滑稽，好像中间有个什么礼物一般，两个人在那推来推去的。
“赵兰辞，你是在可怜我吗？你以为自己在献身吗？非要这样是吧！”李竹霜火了，他本来性格就烈，此时更是像一匹驯不服的雄马，高高地昂着头，“我告诉你，如果你要扑上来，我只接受做全部，他们能给你的一切，我也能给你；所有你和他们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我也每一样都要！”
赵兰辞趴在他身上飞快而懵懂地摇头又点头，和他在地上滚到一起去，牙齿撞得生疼也不肯分开。
“这是最后的机会。就算你过会后悔，害怕，说要停，我也绝不会听了，我不喜欢停。”这是李竹霜的嘴唇在今日还有说话的余闲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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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兰辞在余韵中漫无目的地回想了一番，应雪晴总喜欢深吻；林路之总是如同小犬一般撒娇；段无秋花样过甚，他至今没有总结出规律；师尊则完全是提剑就上的剑修做派，寡言少语，又凶又狠，他的剑和他第一剑尊的名号一样，从未出鞘却从未生锈，温情反而只在平日里……
他这是在想什么啊，怎么在将相处过的人互相比较，真真是堕落得不堪入眼了。赵兰辞支起身子，看见那面大穿衣镜里映出来的自己，因热气蒸腾，皮肤泛粉，脸上与身上的裂纹一瞬间没那么明显了。李竹霜在他身后，与他一同望向镜子，两个人都如野兽一般，皮相神情连自己都陌生。
“怎么，现在清醒了？”李竹霜从他身后拍了拍他。
赵兰辞摇摇头，侧过脸去望向师尊，露出形状姣好的蝴蝶骨：“我若今日不主动迎上来，师尊会不会就这么走了，以后永远都不见我，也不和我说话？”
李竹霜看着镜子里的他们，思索了一会，赵兰辞也的确很了解他。
身下的弟子唇角微弯：“那这样就很好啊。师尊，我不是为了什么献身。”他宁愿和李竹霜这样，也不愿意以后和他恩断情绝，现在的赵兰辞，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给人蹭一次都要狠下决心的他了。
李竹霜的手从身后覆上来，给他擦了擦唇角，赵兰辞支得太累，顺势倒在他怀里，躺在地上枕着他手臂，李竹霜干脆揽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贴，转了半圈，不让他躺在冰凉的地上。他听见李竹霜问他：“那你呢，你现在还空虚吗？”
赵兰辞没再望镜子，这回是直直地望向李竹霜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轻轻摇着头。
那一滴泪从潇湘隐就蓄在眼里，是他在那个坟坑里没有流完的最后一滴，它终于落了下来，以他们这样靠在怀中的姿势，流经赵兰辞的太阳穴，一直没入乌黑发中。
他这一觉睡得极长，睁开眼的时候都还迷迷糊糊的，身上换了干爽的中衣，连伤口也被敷过，赵兰辞忽地想起来自己睡着前好像和谁都没交代，就这么诸事不知地昏过去了，顿时心里一惊，想要起来，却听得耳边一声：“躺好。”
赵兰辞一扭头，发现段无秋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把玩着一块玉做成的小人，在手里搓扁揉圆的。
段无秋盯着他冷冷开口：“你和那老王八把话说开了？”
赵兰辞花了一会功夫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王八”可能是谁，只得低头：“你怎么知道的？”
“哼，他带着那么明显的伤，还在脸上，到底是惩罚还是炫耀，当谁不知道呢。”段无秋将手里的小玉人团成一团，狠狠地扔向了他的脑门，把赵兰辞砸得又躺了回去。
“他人呢？”赵兰辞问。
“他为了你，重新在世间露面了，有不少人想要挑战这个曾经的第一剑尊一战成名，他要靠着这个去给你扫清障碍。”段无秋坐到他床边，“而我，则拦下了所有对鬼面人的窥探者。至于鬼面人本人，在背叛道侣之后还在床上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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