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傍晚，皇太极让哲哲来书房议事。
到了书房，哲哲闭了闭眼，对左右侍女道，“你们都退下。”
步入内室，一眼见到皇太极负手立于窗下，她默然驻足，掌心渗出冷汗，心直直下坠。
“哲哲，松山失守了。”皇太极疲惫地开口。
此刻哲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过他的手把他带到躺椅边，皇太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躺下。哲哲轻轻地按着他的太阳穴，看着他还一直在蹙眉，心上生疼生疼的。“我们用松山守住了南边的十三座城池，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知道，当我下令要他们退兵时我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只是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才打下松山，现在要我拱手让出去，”皇太极的眉头越来越紧，“哲哲，我真是不甘心啊。”
直到刚才哲哲才明白其实前方的战事一直没有缓和，只是为了让她自己不要太过担心，所以皇太极一直在她面前尽量瞒着。哲哲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倚靠在皇太极身边，“从贝勒走到掌管军事的四大贝勒之一，然后是大汗，到现在的大清之主，每一步都走的不容易。也有了许多的不甘心，而正因为有了这些不甘心，皇上你才有了那么多的动力不是吗？”
“没错，”这话听过后，皇太极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哲哲，你总是可以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给我提出一些指点。你要我如何感谢你呢，”皇太极反手抱过哲哲，轻吻一下她的额头。“皇上这话说笑了，我们是夫妻这些事不是应该的吗。”这话发自肺腑，由衷感喟。
入夜时分，皇太极手指勾住她鬓旁几缕散落的发丝，悠然道，“哲哲你还欠我一个问题，不曾回答。”哲哲转眸一想，敛了笑容，深深看他，“从嫁入贝勒府到成为大福晋再到翔凤楼你亲自册封我为皇后，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心一心一意只在你身上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便是我的回答。”
皇太极目光深邃，久久不语，默然将哲哲揽入怀抱。她不知道这一番话能否消除他心中芥蒂，只是遵从了自己心里最原本最真实的想法。
好像又回到了刚刚嫁入贝勒府的时候，皇太极每日下朝后便来清宁宫坐坐，每晚隔三岔五地来一次。
可是这样安宁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清宁宫暖阁内，哲哲不悦地质问皇太极，“请问皇上，福临满月的家宴为什么取消了，这是后宫多年的规定，皇上怎么不声不响就给改了，连我都不告诉？福晋们要问我缘故，教我如何回答，我这皇后的脸往哪儿搁？”
皇太极哑口无言，只得和颜悦色道：“这回是我的错，后宫是你执掌，我原本该跟你商量着办才对。”
哲哲见他认错，心便软了：“算了，我也是在气头上，说话要是有什么不敬之处，请皇上见谅。”
皇太极握住哲哲的手，凝视着她道：“春日围猎，后宫嫔妃我只打算带你一人前去，哲哲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个待会儿再说，”哲哲心下很意外，“皇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玉儿也生下了福临，她就算有什么天大的过错也该抵消了吧，这次福临的满月家宴取消了就取消吧，但是皇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玉儿，宸妃再好也只是一人，后宫不只是宸妃一人的，皇上这个道理你该明白的。”
“玉儿…”皇太极微有一丝苦笑，“她不会介意福临的满月家宴，自然也不会介意我去不去看她。”
“你亲自听她说的？”哲哲不满，“她不介意你们就柿子拣软的捏，欺压她也太不像话了。你到底是怕宸妃心里不舒服，还是你心里已经容不下她？”
皇太极紧了紧她的手，“曾经我只是想用兰儿来试她，冷冷她。可是后面我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了，至于玉儿，我当初是那么喜欢她，本来不应该如此的，只是哲哲现在…”
“各人的感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哲哲抽出手来，“这些日子以来，我突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生活，我也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再是以前政治联姻一般，可是皇上有的时候我真的不再能看清你的想法，即使我们是夫妻，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了保留，有的时候我懂不懂你的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盼望皇上心里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
哲哲深深叹了口气，眼里似有泪水般。皇太极心中有过一丝愧疚。慢慢踱步离开清宁宫，心中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难道真的如你所说，我心里并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原本以为消停了宸妃这一日又闹了起来，果然是为了春日围猎一事。如皇太极所说，这次围猎后宫嫔妃中他果然就只带了哲哲一人前去，海兰珠知道后便大发雷霆，再加上旁边贵太妃等人的挑唆，便变本加厉。
清宁宫暖阁内，一干人等全都到齐了后哲哲只是让侍女给每个人泡茶后便没再说一句话，始作俑者就这样一直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哲哲打量着海兰珠，然后走了下来绕着她走了一圈才斜着她道：“宸妃可知祖宗礼制中关于嫡庶尊卑的规定？可知身为后宫嫔妃自己的本分是什么？可知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会有什么后果？”
一连串的反问让海兰珠有些难堪，“皇后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知道我身体不好才特意免了我行礼，现在皇后什么都不说就让我跪在这里是何道理？”
“要去找皇上撒娇自己去找，这里是清宁宫。我是皇后，那礼数该有的就要有，”哲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以前是她太心软了才导致海兰珠这般，“我听说为着春日围猎的事，宸妃在关雎宫大哭大闹？”
“这是关雎宫的事，用不着皇后你操心。”
“放肆，”哲哲坐回椅子上，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你这话是说我这个皇后是个摆设，不能管你关雎宫的事喽，”哲哲直直看向她，四周的嫔妃也跟着好戏一般。
“本来就是，”海兰珠小声地说了句。
“你说什么，”哲哲偏还听到了，顿时心痛万分。“海兰珠往日我念着我们姑侄的情分没有太过为难你，你自己做的那些事，要是换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受处罚了。”哲哲不无失望地说，“不要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可以不管不顾，从今日起闭门思过一月，罚抄佛经一百遍。”
“姑姑，为什么每次你都是这样，玉儿是你的侄女我就不是了？玉儿受宠你就高兴，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身之所你就看不顺眼？”海兰珠一听这个处罚结果马上就不服了，“你是怕皇上对我太过宠爱然后取代了你的皇后之位是吗？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哲哲隐忍着要爆发的怒气，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好，海兰珠这个皇后之位我可以不要，但是就算不是我当也绝对轮不上你。自己回你的关雎宫闭门思过吧。”
哲哲站在一棵已经被白雪覆盖的树下仰望了许久，直到一片雪花飘了下来，她才伸出手接住，凝视半晌，便扔下了。忽而一件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站在这里干什么，着凉了怎么办？”
“今天我处罚了宸妃，”哲哲微转回头说。
“这是应该的，你是后宫之主，她犯了错你处罚是应该的。”皇太极眉心有些微皱，显然是刚从关雎宫出来。
“皇上这么说怕是口不应心吧，宸妃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连立八阿哥为皇太子的事都可以不跟我商量直接在朝政上公布。”哲哲冷冷地撇开他的手。
“哲哲这件事你听我解释，”皇太极慌了，
“解释什么，皇上要立皇太子也是事实，只是要立一个连名字都还没有取而且尚在襁褓中的八阿哥怕是不能服众吧，这样做会让多少八旗子弟寒心呢，”听到此消息时，哲哲实在寒心。虽说皇太极早先曾对她说过只要她生下阿哥，必立他为皇太子。就算现在她膝下没有儿子，但是这么着急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真的异常寒心。“当初先皇驾崩之时，皇上是怎么跟我说的。当时的皇上可以为了大局考虑，如今为何这般呢？”
皇太极听着哲哲的话，走近她：“哲哲，我的身体状况你是知道的，现如今虽说有不少阿哥，但是堪能接此大任的并没有谁，我之所以离八阿哥也是从多个方面来考虑的。”
“多个方面？”哲哲回过身质问，“敢问皇上所说的多个方面指的是什么？若是立八阿哥为皇太子将来一旦继承大统，宸妃便是母后皇太后，皇上认为这合适吗？”
“不是还有你吗？”
“有我？”哲哲冷笑，“现在宸妃就敢如此怨怼我，一旦成了母后皇太后还会把我放在眼里，还有玉儿，她一向不争这些，到时她是要任人欺负吗？”
“说了这么多，又回到了原点。”皇太极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要是今天我立的是福临可能就另当别论了是吧！”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直直看了她两眼，然后与她擦肩而过离开了，在离开的瞬间他说：“最近宸妃老是犯梦魇，我就宿在关雎宫不来清宁宫了。”
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哲哲耳边盘旋着，她手里紧紧抓着披风的一角，手中的力度越来越大，他始终还是没有真正地相信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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