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周身的温度已经回暖,可冰锥的触感仍是从脚底板直冲到了天灵盖。
许秋季像被冻住了似的,整个身子僵硬地虚靠着椅背。精神却如暗杀组织的狙击手一般专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猎物,只要对方敢“轻举妄动”,他就要“一枪”解决了他。
Alpha见他这个样子,只当他在震惊自己曾经的“不检点”。不过他不后悔暴露自己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诱使他坦白自己的过去。
“那天……错全在我,所以我一直在找他,想、想补偿和道歉……”
许秋季的逻辑断了线,哑涩的声音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你,找到他了吗?”
谭澍旸的气息如天幕一般沉滞,“没有。他应该是很讨厌我,故意躲起来了。”
最开始是讨厌,但现在更多的是没必要相见。
许秋季双唇翕动,终于有余力错开他的眼,撇嘴嘟囔:“您同我讲这些做什么。”
普通的修身白衬衫被他穿出了清冷禁欲的感觉,即便是站在同样的工作服之中,他也是一下就能抓住人眼球的存在。
谭澍旸的眸光忽地亮了,焦急地寻找着Omega瞳孔的中心。
“许秋季,你以前有在那里工作过吗?”
许秋季眼珠猛颤,“没,这是我第一次,不,是第二次去。两次还都遇到了您。”
谭澍旸眼底的波涛翻了又翻,最终归于平静。
“也是。那里不招兼职生,更不招学生,你怎么可能在那里工作过。”
这是个令人无比安心的否定,但怪的是,许秋季只觉心里像豢养了五六只猫咪,柔软却调皮地印下了数不清的乱糟糟的小脚印。
他垂着眼,闷闷地说:“为解决生理需求,一夜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您干嘛非要找到他?”
谭澍旸眉梢高挑,反问:“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一只猫“嗷”地挠了他的心,一股无名之火骤然腾升上来。
“不然呢?既然已经错了,就只能这样想来安慰自己,难道要烦恼一辈子?”
谭澍旸沉稳地凝视他,如此可爱的鲜活轻轻点燃了松脂香,不过细究下来,他眼底竟隐隐藏着一丝委屈。
“我想找他,是因为他是我活到现在,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感知到信息素的人。”
霎时,那股火投入到了浩渺的大海中,同时许秋季的心绪也跟随海浪猛烈地起伏着。
“他,可以治好你的病吗?”
谭澍旸怔了下,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不晓得。……好像邵秘书也讲过这样的话。但我找他,不是为了治病……”
许秋季蜷了蜷手,“期限有吗?还是,会永远找下去?”
谭澍旸突然把脸埋入手掌中,十指有些用力地插着头发,颓然地摇摇头。
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今晚的月和星都像某个人,静静地躲了起来,夜空好似化不开的墨层层浸染,浓得快要滴下来。
许秋季伸向他的手又怯懦地收回。
“谭总,今晚的事,可以请您帮我个忙吗?”
*
许秋季向谢家请了次假,带着昨夜“水城节奏”八楼的监控闪存卡,久违地出现在了章家夫妻面前。
第二天,
第三天,“章连宙呢?”
韩优的脸登时狰狞起来,“我就知道肯定和你有关!连宙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他到底去哪儿了?”
疑惑只停留了一秒就散了,许秋季毫不在意这家儿子为什么在父母面前玩失踪。
他给韩优发了两段某房间门口的视频,一个是两人进去时的,一个则是一个人跑出时的。
泼辣女人一眼认出了画面中的两人,诧异之余却仍装作鄙夷的样子,冷哼:“我儿子待你可真不薄,这么高档的地方连我和他爸都没去过,竟善良地带上了你。”
许秋季不想废话,直接说结论:“如果我报警,警方肯定会请他协助调查。即便现在这两段视频不足以说明什么,但你觉得我搞不到门里的监控记录吗?”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韩优心知肚明,这番话下来,她的脸已刷白。
泼妇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可她刚要发作,就被丈夫拉到了一边。
章居安面色阴沉地问:“要怎样你才肯把证据交出来?”
他倒是比妻子有点脑子,但也不多。
许秋季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他还琢磨万一这两人不看到房内的视频不松口,自己该怎么糊弄应付。
长久生活在如此窄小的井中,让他误以为横在自己面前的是两座大山,如今看来,不过是两道小沟壑罢了。
心中嗤笑过两位自作聪明的“卧龙凤雏”,他冷冷地说:“我要回小时候住过的家。”
*
从平州市到柳荫庄,需要倒两次高铁、一次班车和一次长途公交。下了公交还要走三公里的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许秋季离开时不到八岁,鞋底摩擦着青石板路咯吱作响,熟悉的记忆也随着脚步的节奏逐渐清晰起来。
来到一户大院前,章居安上前拍门,却没人回应。
从周六这个小瘟神找上门以来,他接下来的几天就没安生过。先是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找儿子,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兔崽子还活着;然后工作上爆了点雷,一直拖到周二才勉强堵住窟窿;周三一大早就坐上了车,赶了将近一天的路才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结果还吃了个闭门羹。
此时的他又烦又躁,恨不得把树上的叶子都薅秃了——当然,这时节这气温,树上本就没几片叶子。
“这就是你和我妈以前住的地方,我妈死后,我就把这里卖了。”他太过没耐性,以至于语速和语调都变得滑稽起来,“视频,可以都删了吧?”
许秋季视线淡漠地扫着他,攥了下手机。
“会删,而且以后都不会同你们再有瓜葛了。”
章居安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许秋季回望院房,上前细细地摸着砖墙。抬头一瞧,漫出来的喇叭花藤正憋着劲儿冒新芽,星星点点的嫩红芽孢裹在绿色之中,像春风偷偷藏起来的糖粒。
他出神地伫立着,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孩子,你找谁啊?”
银丝慈颜落入眸心的湖,涟漪却如倒放一般,淡淡的大圈之后是深了一层的小圈,直至最终凝成一滴晶莹的泪。
“王、王姥姥,是王姥姥吗?我是小秋啊!”
王姥姥浑浊的双眼慢慢撇开混沌,绽出晴朗。
“小秋!真是小秋哇!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推开院门,正房的三间瓦房赫然映入眼帘。屋檐下挂着干辣椒串和玉米串,风一吹就轻轻动起来,喇叭花藤的影子也随之舞蹈。
院子一侧开辟出一块小小土地,光秃秃的枝干一排排,缺乏生机。但到了月季花盛放的季节,这里却是可以入画的美,清风会寄送这处的芬芳到前廊,连嘴里的枣糕都带上了花香。
是的!许秋季想起来了,小时候他最喜欢趴在前廊玩玩具、吃小零嘴,还时不时地给正在织毛线的孙姥姥捣乱!
“小吴啊,你去给我们泡壶茶,把今早蒸的枣糕也拿来。”
王姥姥笑眯眯地吩咐着保姆,然后亲切地拉起许秋季的手。
“孩子,你长高了,但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漂亮。”
许秋季心里暖融融的,“您也没变,精神气儿还是这么好。”
“孩子长大了,我们都老喽。”
老人家忍不住追忆往昔,“你姥姥刚走那阵子,我每晚都会梦到她,她拜托我照顾你,可你那时已经被舅舅带到了城里,我没办法,就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想着老姐妹要是在下面寂寞了,还能回来看看。”
许秋季一下红了眼圈,“王姥姥,我不太记得回来的路了……”
老人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你那时太小,连什么是死亡都不知道。秀芳出殡的时候,你抱着我的大腿问我,姥姥为什么还在睡觉、还不起床……”
她顿住,让哽咽与思念交融,缓了许久,才又说:“孩子,你现在好吗?你舅舅对你怎么样?不是我对他有偏见,当年他继承了你妈妈和姥姥的所有遗产,卖了房子又卖地,庄里人都觉得他是个冷血的人。不过,他主动收养了你,也算尽了义务。”
许秋季口不对心地笑笑,不想提章家人来破坏此刻的心情。
“当初你舅舅卖房子的时候,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你姥姥的遗物。我不想改变这里的一切,家具啊、装修啊,包括院里的那片月季花地,一点都没动,就是把一些个小物件装了箱,等着哪天你回来都交给你。”
许秋季的眼中登时迸发出璀璨星辉。
“姥姥,箱子放在哪里?”
“在后院的厢房。”
保姆把茶点端过来时,只看到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前廊的摇椅上晒太阳。
她过去给老人按摩肌肉,问:“王姨,这孩子这就您经常提起的好朋友的外孙吧?”
王姥姥感慨:“小秋的命挺苦的,父母双亡后,还以为能和秀芳娘俩过上好日子,谁承想依安得了绝症先走一步,接着就是秀芳自己……她那个大儿子过来处理后事的时候,我特意没讲透小秋不是依安的亲骨肉,就怕人家不接受他。”
保姆叹道:“孩子是真不容易,您老人家也是心善。”
“算给我的家人积德吧。”王姥姥脸上的每道皱纹,似乎都书写下了一段故事,“现在他们在城里发展得不错,你也清楚的,他们总想接我过去。我其实就是舍不得这院子。现在好了,小秋回来了,我把秀芳的东西一交,心头的大石也可以落地了。”
三月,多的是荒芜和枯腐,但春的风已经吹来,总有一天它们会彻底复苏。
许秋季:吓死,差点掉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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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重回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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