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钊挑眉,自脱了外袍,只留一身寝衣,却没什么别的动作。
他总觉得自己新妇有些古怪,明明方才还乐得很,一见自己就不大开怀。
“自然欢喜。”柳枝确实还对这婚事有怨气,只陆钊确实还算体贴,总不好把气都撒人身上。
“那夫君好睡,妾……”她也散了头发,褪了外袍,走向窗边的罗汉榻。
“今晚咱们都累了,不必再折腾,陆某睡那儿就成。”陆钊似是看出她的心思,直接说开了。三步并两步,抱着被褥,在罗汉榻上躺了。
“……多谢夫君体谅。”
“娘子,我们之前曾有过什么吗?你似乎有些厌我,为什么?”
陆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翻了个身。
“并没厌你,只是不太习惯。”
柳枝看他这般,没有直接回应,自在床上躺下,出神地盯着帐幔。
陆钊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恼,继续道。
“近日不大太平,军中事多,府内……还得仰仗夫人了。”
提起府中诸事,陆钊多少有点难为情。
他知道,伯府上下确实乱得很,把这摊子事儿甩给新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自然。”
这话柳枝答应得倒是干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自己得早点让小姐放心才是。
陆钊没想到,他这牙尖嘴利的新妇竟在此事上应得如此痛快,顿时觉得更对不住她,愣了一瞬,又道。
“明儿见过府中众人,劳烦夫人去醉仙楼寻我,陆某有要事相商。”
“成......明儿的事明天再说,我记下了。”
柳枝累了一天,困得很了,翻过身背对着他,囫囵应下,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翌日晨间,柳枝被一阵尖锐声音吵醒,似乎还夹杂着呼呼风声。
“我说嫂子!都日上三竿了,别人家的新妇天不亮就起身给婆母请安,你倒好,起得比长辈还晚!”
陆钊一大早出门办差,陆柔昨儿看陆王氏吃瘪,瞧柳枝这位嫂子越发不顺眼。
她早换了劲装,故意在柳枝住的碧霄庭里练武,一根水火棍掠过院中老树,枝干都跟着颤。
柳枝半睁着眼瞥向菱窗外,明纸透着幽微的光进来,半亮不亮的,分明不晚。
从前她跟田姑姑学规矩,早起并不算难事。柳枝翻了个白眼,穿戴整齐打开房门。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起得比鸡早,大黑都不及您勤快。”
她倚着门框,瞥一眼外面站着的陆柔,也没什么好气儿。
大黑是陆府里看门的黑狗。
陆柔脾气火爆,一个箭步到柳枝跟前,原想给她个教训,看这副羸弱的小身板儿,又冷哼一声收了手,只瞪着她,怒道。
“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什么规矩教养,我看你这才女也都是虚名罢了!”
“您规矩大,怎么就叫小门小户的当了家呢?要么你一掌把嫂子拍死在这儿,让京城也看看你这将门虎女的能耐。”
柳枝早起烦得慌,想起伯府一堆乱账更是头疼,今儿陆柔又过来挑衅,嘴上越发不肯饶人。
她本就不是多规矩的人,一把撸起广袖,摆出架势要跟陆柔争个高下。
“......夫人,府中姨娘和通房都已在外厅候着了,您看,要不要传进来?”
洛晚荷刚让人给前来请安的两个妾室送了茶水,进院就见柳枝跟陆柔这副模样,紧走几步,不动声色地把二人隔开,给笑得和婉。
“自然,原就要起身的,只一大早有人在院里折腾,耽误了。”柳枝见洛晚荷过来,又白了陆柔一眼,搭上洛晚荷的手,跟她说话。
“给姨娘们的赏备下了吧?过会儿咱们带人一同去寿安堂请安。”
“咱们素来礼敬尊长,和某些人可不一样,人家仗着伯府千金的体面,动不动就要打嫂子,好大的威风。”柳枝余气未消,意有所指。
“姓洛的,我打你了吗?可别红口白牙地污蔑人。”陆柔哧一声。
“姑小姐,方才老太太身边儿的周妈妈给您送了甲胄来呢,奴婢瞧着是朔州的手艺,正衬您。”
“啧,我和你这样的乡野妇人可不同,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不过,你说话倒是好听,”陆柔听着朔州来的甲胄,双眼一亮,倒没那么气了,对洛晚荷语气缓了几分,“知道朔州的甲胄好,也算有点见识。”
她指指洛晚荷,又向柳枝道:“呐,这个丫头我喜欢,长得也好,就留我身边儿呆几天吧。”
“下人不够让你哥多请几个!这么大个伯府,还得让我的人伺候你?!”
听陆柔要人,柳枝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铁青,火气又上来了。
“我呸,姓洛的,我这是抬举她,她跟在我身边儿有的是好前程,鼠目寸光的愚妇!”
陆柔觉得她这火发得莫名其妙,自然不甘示弱。
“你放......”
“夫人,姑小姐,你们如此争执......可真是要折煞奴婢了。”
洛晚荷眼见着她们又要争执起来,没等柳枝骂出声,赶紧再次横在俩人中间。
“这若是传到伯府尊长耳中,奴婢实不知如何自处了......”
洛晚荷一边把柳枝扶走,一边冲陆柔歉疚一笑,“姑小姐,奴婢感激您抬举,往后咱们在府里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奴婢总有仰仗您的时候。”
“不止今儿,往后你也别想我的人伺候你!”
话音刚落,柳枝就把洛晚荷拽走了。
陆柔是什么玩意,她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么些年,还要给她赔笑脸,她也配?
“本姑娘和你这等小门小户的妇人不同,不跟你一般见识。”
陆柔不知柳枝为何突然这么大火气,心里越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
晨起洒扫的仆妇们渐渐多起来,她实在不好发作,只冲柳枝背影甩了句话,直奔寿安堂看新甲胄,盘算着怎么先告这新嫂子一状。
柳枝这边,收拾齐整,传人进正房厅里。
陆钊年纪不小,屋中已有两位妾室一名通房,俱是他出征前纳的。
柳枝听洛晚荷讲过,比起伯府二房三房的同辈,陆钊甚少涉足后院,不懂儿女情致,待房中人也都淡淡的,不过,也从没在用度上苛待过人。
他房中两个妾室一个姓周,一个姓林,还有个年纪尚小的通房丫头,姓卢,赐名蒲稍儿。
“以后同在府中伺候将军,和气为上,只要诸位不起龃龉,我自然也会用心照应,不会有偏私。”
柳枝上首端坐,脑子里搜刮着以往田姑姑教过的,好容易拎出一句背过的场面话,绷着脸说出口,努力端出伯夫人的派头儿。
三人昨夜就听说这夫人跟老太太进宫闹起来的事儿,给柳枝见礼时,见她脸色不好,都有些怯怯的,也浑身都绷紧了。
她们深知陆王氏厉害,心觉这位新夫人指不定是怎样的悍妇,自然不敢有半分逾矩。
“快快起来,都坐。”
柳枝看她们模样,摸摸自己脸,颜色和缓了些,喝了几人妾室茶,让她们都落座。
洛晚荷借此叫人把提前备下的礼都分下去。
周姨娘年岁最长,和气敦厚,是伯府家生子,比陆钊还大些。林姨娘是王家远亲,颜色姣好,身量纤纤,二十出头。
蒲稍儿是农家女,年纪比柳枝还小,一张圆脸,还没伺候过陆钊,脸上也藏不住事儿,得了赏后笑得最开怀,被周姨娘拽了袖口,才赶紧觑了眼柳枝神色,收敛笑容。
“以后不用这么怕我,你年纪小,该笑就笑。”
柳枝看着蒲稍,倒有几分喜欢,叫她到近前来。
问下来知道,蒲稍是陆王氏买来伺候陆钊的全灶,本名大丫,陆钊身边的丫鬟少,他又实在不会起女儿名字,又不好给姑娘家取个粗名,费劲择了个还算能叫出口的马名给她。
这姑娘手艺很好,昨日的席面就是她一手操持的。
柳枝又多问了几句她们家中境况,洛晚荷在一边儿暗暗记着。
几句话聊开,三人心里也有了数,这新夫人出手大方,不像会刻意搓磨人的,暗松了口气。
“儿媳好本事啊,刚过门就要跟我们伯府女儿耍尊长的威风。”
柳枝带人到寿安堂请安时,甫一进门,就被陆王氏给了个下马威。
她知道,这是陆柔来告过状了,手里捧着热茶,陆王氏却迟迟不接,待她指头烫得通红,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却没叫起,冷眼瞧着她。
“既然你此前自称孝敬尊长,最有孝心,就带着你的孝心,到佛堂替我抄经吧,等我见着你的仁孝了,再出来。”
“你们三个,也跟她一起,好好见识你们夫人的孝心。”
陆王氏慢悠悠地点指几人,明晃晃地告诉她们,这个夫人不规矩,连累了她们几个做小的一并受罚。
听到“佛堂”二字,三人俱是一震,周氏林氏面上不显,蒲稍却不免垮了一张脸。
柳枝知道陆王氏这是想罚了她还给她招恨,正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带人从那佛堂溜走,却听外面来了人。
“老夫人,大爷遣人来了。”
两个小厮由嬷嬷引着,躬身向陆王氏行礼,余光瞥见堂下跪着的几人,笑得恭顺,道。
“禀老夫人,大爷今儿约了夫人府外议事,眼瞧着到了时辰,遣小的过来接夫人前去。”
“大爷另外吩咐,今儿有贵客临府,要重办喜宴,叫蒲稍跟两位姨娘赶紧预备席面......”
“这,要不回了大爷,妾不是有意爽约,只因娘这边还需尽孝,实在为难......”
柳枝见状,心中窃喜,举帕子擦了擦眼角,就坡下驴,姿态恭顺极了。
“既然是钊儿的事,你们多上心就是,去吧。”
陆王氏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冷声打断了她。
这是明晃晃地维护新妇了,陆钊明明知道这新妇昨儿顶撞过她,今日必定受罚,却故意算着时辰遣人过来解围。
陆王氏拧眉,却不好发作,暗骂儿大不由娘,叫几人都散了。
柳枝也不客气,带着几人一溜烟儿出去,跟着引路的小厮走了。
校对日志:
v1.0修正了一些对话和细节,更新了排版和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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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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