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丹娘郁郁寡欢,整日在卧室内躺着,跟谁也不大搭理。
王大妞一进屋,就看见床上隆起个长条。
“丹娘!丹娘!你怎么还在睡啊?你快看我带来什么了?”
王大妞扯着嗓子喊,到后半句又故意降低声线。
床上人影浮动,只见一张芙蓉面从青帐内探出。王大妞看着却是吓一跳,因为那张芙蓉面仿佛被正午的阳光暴晒一样,干瘪缩水,苍黄黯淡;一双杏眼则像失水的枯井,眼窝凹陷,不带一分神采,眼睑下则是两汪沼泽一样漆黑无边的眼圈,能将人溺毙其中;满头秀发如同蓬草一般纷乱摇摆,衬得人更加潦草落魄。
室内萦绕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气味。
“丹娘!丹娘!你是要死了吗?怎么变得这么丑?”大妞痛心疾首,她心中的仙女居然堕落成这副模样。
“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副样子?女人不自爱,还有谁爱你?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堂哥王春燕,他那个孬货哪里配得上你。你们现在只是暂时定亲,又不是马上成婚,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决方法的。”
谢丹娘呆愣楞的,仿佛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半响,她才注意到王大妞,顿时憋不住情绪,抱着王大妞哭了起来。
“大妞……嘤嘤嘤……我心里苦啊,赵大哥不要我,我爹娘又要把我许配给王燕春,呜呜呜……但凡赵大哥给我一句诺言,今日我便削发为尼也不进王家的门,可如今这境况,我不过是台上的丑角,徒忍人笑话。”
大妞心疼得要命,忙安慰伤心的丹娘。
丹娘在大妞的安慰之下渐渐平复心情,才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大妞扭扭捏捏地掏出身边的包袱:“丹娘,我说了你别生气。这是王燕春让我转交给你的胭脂水粉。我当然是不愿意王燕春娶你的,只不过这胭脂水粉确实是好货,这人虽不行,货却不孬啊,没必要白白扔掉,你说是不是?”
大妞眼见丹娘对这个婚事如此抵触,暗恨自己不长眼色,非得拿着王春燕的东西过来现眼。
丹娘却没有像大妞猜测的那样拿着粉盒撒气,反而接了过来细细观察。
静默片刻,丹娘对着门外轻呼:“娘,娘,帮我拿点茶水。”
叫了几声,却没人答应。
“谢婶估计在厨房忙活儿呢,我去帮你拿。”王大妞爽快落地,起身就要朝外走。
丹娘忙拦住她:“不着急,我正有些要紧事要问你,你靠过来。”
于是,丹娘贴在耳边细细询问王春燕家有几口人、兄弟姊妹几个、关系如何以及家中掌事之人是谁、王父王母性格如何、同王春燕关系如何等等。大妞见丹娘神色凝重,不自觉压低声音,努力搜刮记忆,将王春燕家中情形一一告知。
过了许久,王大妞从丹娘房中出来,神色诡异地回家了。
此后没几天,谢丹娘突然身体不适,先是胃口不佳,时常白日呕吐,没过多久便夜间失眠,白日昏睡不起,十几日人便瘦了一大圈。谢母焦急不已,先是请乡间村医过来看病开方,连着灌了谢丹娘好几日,却毫无效果,反而脸色因为喝多了苦药变得蜡黄。谢母怀疑女儿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于是请了神婆到家中做法,附近的道观、寺庙更是拜了个遍,什么符纸、圣水、桃木尽讨回来放置在谢丹娘卧室,可是丹娘的病症却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更加严重起来,甚至一整天都昏睡在床起不了身。
谢母一遍忧心女儿的身体,一边又得瞒住消息,对外只说是小儿子身体不好,受了惊吓,于是谢小宝也被母亲约束在家,不准出门。可小孩子本就爱动,大人又不可能时时注意,有时候邻居乡民看到谢小宝气色红润、活蹦乱跳的,可谢家的香火、药味儿却没间断过,都不免心中嘀咕,而一件事越是遮掩,旁人的窥探欲则愈加强烈,一时之间,关于谢家的种种猜测流言悄悄流传开来。
一日,春光明媚,妇女们在村头的浼河河畔各自找了适合的地方清洗着积攒的脏衣物,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嘴皮子也不落下风,嬉笑怒骂,好不快活。
“张嫂子,你这几日脸色红润,肯定是你家那口子活好吧。”王石柱家媳妇翠娥取笑道。
“呸,放你娘的狗屁,你这烂嘴皮子是几日没被刮了,背着风老娘都闻到了你嘴里的狗粪味儿。”张嫂子奋起直追。
“哎,石柱最近哪敢打她啊,可不敢得罪他那婶娘。”
“翠娥啊,你婶娘定的婚事怎么样啊?隔着几里地我都闻到那药味儿了,说是小子生病了,我可前几日看着活蹦乱跳的。”
“对呀,倒是他们家丹娘以前不常跟着大妞家去镇上吗?这段日子就没见人影了。”
“她那样子看着就不安分,指不定是和别人有了首尾,怀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不会吧,我见着那小姑娘挺乖巧的,不像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家那口子之前在镇上看见她拉着一个男的讲话,哎呦,那眼神都拉丝了,拽着人家不放手。”
“还是读书人的女儿,连我们这些乡下不识字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廉耻。”
众人围绕着这件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张嫂幸灾乐祸:“哎,翠娥,你家婶娘对你这么好,你可得去提醒她啊,再想抱孙子,也得是自家的不是。”
“呸,你们这些长舌妇少在这边造谣,小心烂舌头。”翠娥收起没洗完的衣服,抱着桶就往上面走。
另一边,翠娥着急忙慌回家,转头就往村长家去,将这一消息告诉给王杨氏。
“什么?真的假的?你给我说清楚点这件事。”王杨氏十分激动。
“那个谢丹娘外面偷人,她肯定是不小心怀了胎,怕被人知道,所以在家自个儿打胎,结果身子弄坏了,病的下不来床。这件事他们哪里敢让别人知道,捂得死死的,对外就说是小儿子生病了。婶娘,我说这婚事要不得,先别提她失了清白的事,单说她现在的身子以后能不能怀上都是问题,咱们王家娶了这样的媳妇,不是遭人笑话,以后在村里哪能抬得起头。”
“好啊,谢家好打算,这是把我们王家当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了。你把王大妞叫过来,她和谢丹娘不是关系亲近?这谢丹娘的事大妞她肯定清楚。”
王大妞先前得了谢丹娘的嘱咐,谢丹娘知道王大妞的性格说谎是做不到的,她只叫她对方无论问什么都只说不知道或者没有,王大妞对丹娘言听计从,到了王婶面前,只一概否认。
于是,便出现出这样一副场景:
王杨氏:“我问你,那谢丹娘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
王大妞:“我不知道。”
王杨氏:“你两经常一同出门,她有没有,你怎么会不知道?”
王大妞心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杨氏见状,深吸一口气:“好,我知道了,我再问你,她是不是跟人家私相授受,珠胎暗结?”
王大妞大惊,顾不得丹娘的嘱托,连忙摆手否认:“这这这……怎么可能?丹娘不是这种人,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大娘,你不要听人瞎说。”
王杨氏:“那她为什么这些时日都不出现?病了得有好几十日了吧?”
王大妞反驳:“这人生个病多正常的事儿,难道女子生个病就是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王杨氏:“好,那你说,这六七月她生的什么病?”
王大妞一顿,又是心虚:“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王杨氏已是气急:“好好好,你每天就跟这样的姑娘厮混,你怕是不要名节了!我们两家都是宗亲,你居然眼看着你堂哥定了这样一个女子,也不声张,还瞒着此等祸事,哼,大妞,你娘知道了,看怎么教训你。”
王大妞敞开嗓子回到:“大娘,你血口喷人!我们才不是这种人,王春燕什么德行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要我说,就是你们家拿著坨牛粪糟蹋我姐妹那朵娇花,你们才不要脸!怎么?黄瓜用烂了,就随便塞个娘子了事,也不看人家稀不稀罕!你告我娘,你告呀,我才不怕,是你们在这里污赖人。”
王杨氏冷笑:“死丫头,你姐妹要倒霉了,你能免得了?你们两天天上镇里去,指不定就多少个情哥哥。你倒比谢家的小蹄子浪荡啊,村里刘哥哥,镇上张哥哥。你也别耍横,待我收拾了谢丹娘,再来同你算账。”
王大妞:“呵呵,我好怕啊。”
王大妞走后,王杨氏左思右想,心里不得劲,又把王春燕叫过来臭骂一顿。
王春燕听完缘由,却不相信,替谢丹娘辩解:“娘,你怕是搞错了吧?这谢妹妹多冰清玉洁的人啊。”
“你这个混账,只要长得有点模样,恐怕看那妓院的娼妇都是三贞九烈的。我只当你是真的收了心,想要娶妻生子,改头换面,百般哄着我去给你提亲,却没想碰上个这等孬货。媳妇还没入帐呢,就已经被别人先开了瓢,你颠颠地上去当那绿王八!”
“娘,我不管,我不退亲,她就算死了也得挂上我王春燕的名号。”王春燕却还贪着丹娘的美貌,不愿放手。
旁边一直不做声的王弗突然撇下酒碗,上前就踹了王春燕一脚:“老子还活着呢,有你说话的地方?你明日就收拾行囊跟着你大哥出去压货,不愿意,那这双腿也就别要了,都怪你娘惯着你,我今日便松松你的筋骨。”
说着,王弗抄起竹杖就往王春燕身上抽,王春燕被打得连连求饶,王杨氏不忍心,拦在身前:“是,都怪我,我把他惯坏了,你要抽就先抽我吧!”
王弗见状,不好再打,扔下竹杖:“出门的事没商量,过两天跟着你哥一起走。至于婚事,你赶紧退了,谢秀才也算是我们村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要闹得太难看。”说罢,便径直走了出去。
“孩儿,你也看见你爹的决心了,这桩婚事是要不得了,我知道你喜欢好看的小娘子,为娘替你再好好挑,定能寻到你合心意的。”
王春燕知道父亲有多狠硬,平常虽不大管他,但真触了底线,把他打死也是有可能的。他想起之前因赌博欠债被王弗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地的事,也不敢再纠缠,哭丧着脸唯唯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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