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张婶子多年无子嗣,张叔虽没说过什么。

却在阿娇八岁那年,一个死了娘的男孩找上门,张婶才发现张叔在外头早有了一个私生子,岁数甚至比对门陈家小哑巴还大上半个月。

张婶哭天抢地,对着张叔又打又挠,发髻散乱满面悲戚。

一向强势的胖女人狼狈的坐在院里鞋子掉了一只,凶厉的三角眼空洞洞的没有一点神采,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坐在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看热闹的视线之中一动不动。

同她一样一动不动的是,狭窄的小院门口的黑衣少年,他站在背阳的阴影里,一双狭长的眸子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他生的极其标志,赶超女子的精致,只是眉眼间的阴郁让人不敢窥视。

那是张叔的儿子。

张愈。

陈阿娇第一次见到他就是这样不堪的时候。

他一双又黑又沉的眸子落在前来劝架的陈老爹身上,薄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嗤笑,淹没在张婶声嘶力竭的声声质问中。

“姓陈的,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你早知道这事儿是不是!你和张阿大合起伙来蒙骗我是不是?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人!滚!都给我滚!”张婶子此刻已经泣不成声,但她仍然张牙舞爪,无区别攻击每个试图劝她冷静的人。

陈老爹却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确实知道这件事,早些年他在街上偶遇过张阿大和那个漂亮的女人。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不好多言。如今东窗事发,他见张婶这幅悲痛欲绝的模样,多少有些愧疚。若是早些劝劝张六,兴许这事还能好生解决,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陈阿娘见孩她爹差点让那发了疯的张婆娘挠了脸,顿时坐不住了,急急跑到张家院里。“她张婶,你家的事儿我男人怎么会知道?今日劝你不过是本着邻居多年的情分,你与张六今日闹的再难看,难道这日子不过了不成?”陈阿娘说着就把自家男人拉到身后护着。

见张婶面上痛苦而迷茫,她接着说:“事已至此,你就算闹破天又能咋滴呢?阿大这事确实是错的离谱,可再闹这日子还得过下去,还能和离不成?同为女人我知你心里头难受,可到底稚子无辜,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如今这孩子没了娘,阿大到底是孩子的爹……哎……”说完陈阿娘沉沉谈了一口气,拉着还想去劝张六的陈老爹大步走回了家,顺手还哐当一下关上了院门。

今日之事,落在谁身上都得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在外边早就有了苟且,甚至生了儿子。自己却生生被瞒了这些年。她不敢劝张婶容下那孩子,毕竟平心而论这是搁自己身上,她也难以接受。

这日之后,张家院外盖了一间草屋,紧邻着外墙,矮小简陋里面只容得下一张小床一张破桌,刮风的时候草屋轻微晃动,看的人总担心要倒。

张愈就住在里面。

一住就是好几年。

陈阿娇见到他总会躲着走,他的一双眼睛阴沉沉的,总觉得这人邪性的很,心里发怵。

有一回,阿娇叼着半张饼去河边倒泔水,张愈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蹦了出来,挡在面前。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衣袖裤腿已经短了一大截,膝盖处还破了个大口子。

他眉间还破了相,渗着薄薄血丝,像刚打完架的样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痞里痞气,眉头一拧恶狠狠的盯着陈阿娇说:“把你的饼给我。”

阿娇吓得手一抖,泔水桶掉到了脚下,新鲜豆渣撒了一地。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张愈便不依不饶的逼近一步,似乎不耐烦了:“快点!”

阿娇瑟缩了一下把嘴里叼着的半个饼递给了他。

他也不在乎阿娇吃过,低头张嘴就塞,也不再理会阿娇转身走了。

阿娇看着他瘦高瘦高的背影,蹲下从脚边捡了一块很小的石子,壮着胆砸了他的脑袋。张愈回头,嘴里还叼着一小块白面饼,眼神从难以置信到惊讶,他扬起拳头作势要揍阿娇,阿娇扭头就跑,连泔水桶都不要了,一路狂奔回家,半点不敢停。

冲进院子碰的一声把门合上,还上了闩。

陈老爹正坐在大石磨旁磨豆子,陈阿娘在厨房里炖肉,今天陈老爹出完摊回来时从胡屠夫那儿,带了一条三指宽小臂长的五花肉。

见闺女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担心问:“阿娇怎么了?”

陈阿娇喘着大粗气,打着手语解释:爹爹,对面张叔儿子是坏人,他抢劫我!

陈老爹面色一沉,快步走到阿娇身边,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遍,严肃的问:“他抢劫你什么了?还对你做了什么?”

半张饼子。

陈老爹哑然失笑:“你是说张家小子?在路上抢劫了你的半张饼子?”

陈阿娇认真的重重点头,然后有些心虚的继续比划:但……我……我也拿小石头砸他,他还想打我呢……

陈老爹一愣,问:“你砸他了?有伤着人家吗?”

陈阿娇急急解释:没有没有,很小很小的石子,我没有用力。

陈老爹想想自家女儿的秉性,也不可能真的把张愈砸伤,看她跑的脸颊通红,又急又怕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宽慰道:“好啦,别怕。陈家小子也不是什么坏心的人,你快去洗把脸吧,看这累的。”

陈阿娇讷讷的点了点头,回头谨慎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确定张愈一定进不来才安心的打了一盆水,用干净的白帕子擦脸。

陈老爹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沉思了片刻起身进了厨房,媳妇儿正在往灶膛里添火,见他进来探出身问:“华子哥,咋啦?”

陈老爹有些犹豫,商量的语气说:“芹啊,刚才阿娇回来同我说张家那小子抢了她半张饼,想必也是饿急了……你看能不能一会肉好了,我悄摸给他端半碗去?”

陈阿娘看着有些局促的陈老爹,害了一声:“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啥大事。行啊,你一会给他送去呗,咱家也够吃了。我俩少吃几块,够阿娇的就行了。那孩子也是命苦……”

夕阳西下的时候。陈老爹提着食盒踩着黄昏出门去了。

他扯掉门闩,拉开门。

就见门口放了一个洗干净了的泔水桶,一愣。

这个是阿娇方才掉在外头的那个。

陈老爹默默把桶拿回了厨房,然后提着食盒悄悄走到了草棚外头。

这时张愈神色嘲讽眼底一片冰冷,看着桌上裂纹的破口的瓷碗里,白水中沉沉浮浮的三片枯黄烂菜叶,就是他今天的晚饭。突然茅草屋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张愈眉头微皱,他想不出谁会来敲他的门。

他打开门,只看到一个精瘦黑壮的背影走进了对面院子,地上一个有些老旧但很干净的食盒。

张愈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食盒提进了屋。

还没打开就闻到隐隐约约的肉香。

食盒两层,第一层打开是一小碗油光满满的红烧肉浸润在深红色的汤汁里,大块大块的肉五花三层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第二层搁了好些白面饼子,就是从小哑巴那里抢来的那种。

他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第二层嘴角抽了抽。

小哑巴回家告状了。

眼前喷香扑鼻的红烧肉,张愈想也不想把红烧肉端出来就着白面饼子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油亮,连最后的酱汁也用饼子刮干净了。

吃饱,他躺在床上扶着撑圆的肚子,看着蜘蛛在头顶结的网。

凉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在他裸露半截的裤腿上,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夜半,他乘着月色翻身进了陈家的院子,把食盒放在了屋檐下厨房门口。想拿出什么感谢的东西,却翻遍全身却找不到一样值钱的玩意儿。

少年孤独站在漆黑夜色里,眼底晦暗不明,里面涌动着铺天盖地的不甘和野心。

第二日一早,陈老爹看见厨房门口的食盒欣慰一笑,没多说什么。

只是陈阿娇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她胆战心惊,害怕张愈不知什么时候会找自己报石子之仇,一直躲着张愈走。

几日后在河边。两人正面照上,陈阿娇转身就跑,却被张愈两三步追上,一把拽住了背后的衣领,悠悠的嗓音从背后传来:“现在知道怕了?小哑巴。”

陈阿娇又急又怕,使劲往前冲,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

无法,只能艰难的转过身去,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没想到,这个坏蛋居然还挺好说话,放开了手。

陈阿娇心中一喜,当即又想逃跑。却被张愈一眼看透心思,他嗓音凉飕飕的,悠悠道:“再跑我可揍你。”

陈阿娇怕得要死,连连摆手表示:不跑不跑。

看她怂怂的耷拉着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张愈用鼻子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爹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不过一碗红烧肉,想要小爷罩着你,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休想!”说完他仰着脑袋,神啾啾气昂昂的背着手走了,高出一截的裤腿晃啊晃啊露出他小麦色的一截小腿。

陈阿娇呆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听不明白什么红烧肉,什么买卖。

只觉得这人太过奇怪,再不能让他抓住了。

后来就鲜少遇到他了。

有也只是远远瞧见,他和一群三教九流的人呆在一起,视线碰巧与陈阿娇相撞,也只是冷淡的别过头去。

陈阿娇巴不得离他远点,见此乐得合不拢嘴。

她每天也很忙碌,上午陪爹爹去卖豆腐,下午和阿娘一起做豆腐,趁热喝碗暖乎乎的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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