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走出母亲所居院落,在转弯处,见大姐似还有话要对二姐说,子昆便先告辞回了自己院落。羽昆随玉昆一起慢慢走回自己院落。

他们出来时,天色已尽黑,站在母亲院外的栏杆前往下望,自都城以下至吕良南门,篝火点点,是这黑夜里的光。这是黑夜里吕良城的别样风景。

姐妹俩看着这橘黄火光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远处,仿佛一对对星光,直至天际。这是她们的家园,美丽的家园。望着这融融火光,一路奔波跋涉被刻意忽略的疲惫在此刻全涌上了心头。羽昆忽然累得不想说话,只想如此凭栏眺望。

玉昆与妹妹同看着这夜色,她心中涌起了和羽昆一样的情绪。过了一时,她低声问道:“你果真认为老师与母珌当年之事有关?”

羽昆没有说话,半晌,她问:“你对姨珠之言如何看?”

阿姐没有迟疑,道:“老师其人,毕生追求,大概不过就是冀望当一个肉食者。”

这个追求,相对于庶民来说,确实可称得一声宏大,但也不过就是如此。

“我知道。”羽昆道,“只是阿姐,纵使如此,凤凰台却毕竟在姜寨境内。”

玉昆无言。

羽昆又道:“阿姐,你有没有想过,原本姜寨与我们一样,都信奉天道,立足为公。为何那母珌忽然起心要夺取大母之位?她说她得到天神教喻,母珍德不配位,故而她秉天神之喻,替天行道,替生民张目。这天神之说到底从何而来?世间从无此说,难道是母珌忽然异想天开?”

玉昆仍觉得这想法过于极端,道:“你与我各在凤凰台三年,凤凰台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你我更清楚的了。老师虽有些小癖好,也爱做几句惊人之语,可他断然不会是什么高人,更不会指点母珌夺取姜寨权柄。”

阿姐一言出来,羽昆亦是沉默。纵使她对凤凰台有怀疑,也不得不承认,阿姐说得有道理。

“他不过就是一个偶尔机缘下有了些体悟,又能自圆其说并借此谋食的一个普通人。”玉昆加重语气,再次道。

“那母珌到底为何要供养他?”

玉昆微微一笑:“一个人,抢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那被抢的人虽然死了,可这抢东西的人心里恐怕多半还是不安定的。你说,她是不是要找人替她说话,替她把这件事抹过去?”

羽昆蓦然想到了那些与凤凰台一般冠服,口必称天神的姜人。

“所以,我认为姨珠其实弄反了因果。并非因凤凰台起而母珌出,而是母珌起而凤凰台立。人能做的事情很多,不过是有些事实在骇人听闻,因此不得不矫称什么天神,高人罢了。”

夜空之上几点星子摇摇欲坠。羽昆打起精神,岔开话题,问道:“你刚刚对我摇头,是要说什么?”

玉昆道:“我是让你不要再和母亲吵着说要去大桐山。族里已安排人手隐在大桐山下村落,伺机进入大桐山石场,也派了子弟做守卫联络,若发现有尼能人踪影,会报回来的。你不必亲自涉险,母亲不要你去,也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羽昆犹豫着点点头。

玉昆忍不住又道:“这几年来,你在外四处奔波,母亲心中一直记挂。入秋来,母亲咳嗽又一直不好,你就踏踏实实在家中待着,让她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个冬天。年纪大之人,冬天最难过。”

羽昆不得不正色,低声道我知道了。玉昆又道:“况这一年多来,你东奔西走,长途远涉。如今好容易趁着冬天,该好好休息,调养身体。不要总想着到处跑。”

这番口吻,是羽昆这么多年听熟的那个半母半姐的语气。

羽昆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玉昆将羽昆送至院落门口,院内之内及堂上已燃起了火盆,院内侍从正候在门口。玉昆让羽昆进去,她自回家去了。羽昆摇头,坚持要看姐姐走远了她再进院子。

这种忽然的小女儿态让玉昆失笑,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羽昆的脑袋,道:“如今长得比我都高了,还做这种小儿态。”说罢,到底是由她先走了。

羽昆看着姐姐的身影走远,才转身走进院内。

##

硿站在玉器作坊中一角,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几个羌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他朝左右轻轻一点头,然后轻快闪过后门,出了后院,走到了巷子内。

回去的一路,他仍左右穿行了数个巷道,一边走一边留意后面,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人,才走到了院落门口。

推门进去,姨珠仍坐在堂上。手上,是羽昆留下的那枚玉信。硿进入屋内行了一礼,姨珠问道:“送走了吗?”

硿答送走了,却忍不住道:“大人,您为何不请那二公主协助帮忙?”

刚刚姨珠与羌族二公主一番谈话,他坐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姨珠所言“持中以待”之语他也听在耳里。

姨珠看着那玉信,良久不语。硿见姨珠如此,不由焦急:姜玑姑娘费劲心思,才促成了今日的会面。然而这番会面可说没有任何成果。

他实在不懂,这么多年大人心心念念地都是要找姜珌复仇,为何却又错失如此好机会。

姨珠抬头,见到硿来不及收回去的焦急神色,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硿连忙一拱手,低头道:“小人不敢。”

姨珠心知他说的不是实话,却也不欲多说。硿却又抬头道:“小人只是不明,今日会面之事,我该如何报与姜玑姑娘。”

姨珠将那枚小玉收入怀中,道:“你与她说,便说是我说的,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这太玄奥缥缈了。硿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为难。

姨珠看在眼里,心内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们心怀仇恨,在外飘零。许多分寸,种种心态,已迥异于明台之人。

然而,这却又不能怪他们。环境造人,姜玑她们自幼远离王城,更从未在明台之上生活过,自然无法拿捏恰当。

“如今我们虽说要复仇,可武不如黑甲,文不得明台和各长老城守的支持。姜玑之意,在请羌族从外出兵,而我们可趁机推翻姜珌。可她却没有想想,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凭什么劳动羌族?就算真请动了羌族,我们又要付出何等代价?复仇之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姨珠这一番话,硿听得半明不明。姨珠见他如此,想到那还在四长老府中的孙女,想到她可能也会是如此神情,心内又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硿拱了拱手:“小人愚昧。只是,之前小人多听您说起,我们与羌族本一源同出,且那羌族大母为人最是中正,向以维护天道为己任。如今,姜珌违反天道,擅自夺取大母之位,且如今通过那二公主又告知珍大人还有血脉在世,难道那羌族大母真会坐视不理吗?”

他说完,见姨珠脸上神色,不由道:“小人愚昧浅见,若有不对处,请您……”

姨珠摇了摇手:“无妨,有疑问自该提出来。”她喘了口气,硿于是满上了水,端给了姨珠,姨珠接过一饮而尽。

今日连番长论,让她有些体力不支。但她仍勉力道:“羌族大母公正好义,以维护天道为己任,这话自然不假。可你却忘了,她是羌族大母,所维护的是羌族的天道,如何会来维护我们姜人的天道?我们的天道,唯有靠我们自己来维护。羌族有无可能出兵来替我们匡正明台?自然有可能。如果我们能给与的足够多,抵得过她羌族子弟的性命,她自然会考虑。可如今,我们能给与什么?”

到这里,硿终于明白了。他道:“多谢大人教导,小人明白了。”

说罢,他便要扶姨珠去房内休息,姨珠却按住他的手道:“去见姜玑时,你把今日我和那羽昆所谈,一一说给她听。适才我与你这番言论,也一一说给她。不要遗漏。”

硿领命。于是姨珠在硿的搀扶下起身,蹒跚回到屋内,自躺下休息。

硿走出门外,默默站了好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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