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没几天我生了一场病。
这场病来势汹汹,爸妈骇得连夜去了寺庙替我求平安符。
这还不算完,万福巷尾摆摊的陈瞎子,据说算命非常准,能窥天机。他们也去算了一卦,求了心安。
而后一边玄学一边科学,请了假在医院守着我,寸步不离。
我明白他们的担忧。
那一年经历过的人大概都不会忘记——二零零三年**。
零二年十一月始发广东,之后人心惶惶。
事实上,东月地处西南的西南,远离北京。政府和学校各方面也做得很到位,所以都在可控范围内。
当时东月并没有病例发生,可我的病实在前所未有的厉害。
我安慰爸妈,十二岁过关之后我很少生病。大约是人攒着一口气,松懈下来,噗通就倒了下去。
身体罢工了,休息一下就好。
没关系,我多睡觉,多休息。
况且要相信国家,相信医学,我只是暂时没好全而已。
只是没有什么效果。爸妈依然青白着脸,很是勉强。
季子业听说这事,要来看我,我说不要,让谈青书拦着人,没得过了病气。叮嘱他也别来,好了再见面。
谁成想,一个都没拦住。
那天季子业闪进门,放下水果,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方程!你还拿不拿我们当兄弟!”
想来实在生气,一张总是笑容洋溢的青春脸庞,沉得能滴出水。
“你还记得我们树下的诺言吗!”
我心头微微一跳。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全部长命百岁全部不死!”
好好好。
我连忙说,“我记得。”
语气跟哄炸毛小狗一样。
他没察觉,很快被哄住,坐在床边椅子上,又开始嘟嘟囔囔念叨。
谈青书后一步,他看过来,目光深邃,所有情绪都绕成结,轻而易举将人捕获。
他向来有这个本事。
我有点心慌。
于是我摁住被子,下意识先发制人:“你怎么不听话。”
谈青书顿了一顿,随后走近,气息扑面而来,“你最不听话。”
低沉的嗓音,近乎是压着满腔关切的语气。又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
“我……”
我语塞,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季子业一见这阵仗更加不得了,开始数落我。我哪敢再开口,朝谈青书投去求救信号,他替我掖了掖被子,一言不发。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一定是生气了。
我垂头,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因为他们的到来感到心中温暖与愧疚,没法出声。
突然,头顶也一暖。
谈青书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方程。”他唇角轻扬,“没关系。”
那样坚定,仿佛一切都没关系。一切都可以被允许,被原谅。
我慢半拍抬起头,耳边季子业的声音逐渐恍惚。
我们四目相对,我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说:“好。”
那个下午,季子业絮絮叨叨,难掩担忧。谈青书一如既往地沉默可靠,前前后后无微不至地照顾。
窗外阳光一点点暗淡,整个房间都渲染成温柔色彩。
我没忍住,椅着靠枕,就这么静静睡了过去。
-
我其实没有很害怕。
**已经得到控制,且东月这边没有病例,疑似或确诊的那几例,均为输入型病例。
奈何爸妈着急,他们又想琢磨些“偏方”。
我幼时身子一直很弱。据爸爸说,最开始生下来,就一直反反复复发烧拉肚子,哭得撕心裂肺。
医院各种办法试了,没效果。后来有一天,他在医院外面吃午饭,碰到一个奇怪的老太太。
老太太告诉他,抓一把干茶叶,不要过水,嚼碎直接吃。如果发烧实在厉害,买些麻糖,混着油,往手臂上刮。
然后我的病真的好了。
这个故事我听过许多次,起初觉得神奇,深信不疑。
后来慢慢长大,我告诉他们,中医虽然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可也不要随便试偏方。
爸爸安静了一会,低声说,“没办法,你烧成那样,所有医院都去了,检查都做了,能有什么办法。”
“程程,我们没办法。”
没办法。
于是再一次,他们求到了神明面前。
我讲给谈青书听过这事,他沉默几秒,突然说,“你很幸福。”
“嗯?”
彼时修车铺外小雨落下,淅淅沥沥。行人们脚步匆匆,五颜六色的伞,折到水面上,缤纷流光。
他收拾好工具,在我身边,也撑开伞,面容沉静。
谈青书生得高。低眉浅笑,垂下来的眼尾,总会有些上翘。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会显露出一些温柔神色的时候。
“你的爸妈,包括你的身体,都很爱你。”
我怔忪住,心潮起伏。
外婆是个非常“迷信”的人,妈妈却不是,她对所有鬼神都嗤之以鼻,对外婆都会进行教育。
爸爸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嘴巴挂着新中国,挂着科学。并不怎么信这些。
但那个平安符一直挂在我脖子上。
就如同很久以前,那个偏方,那次过关。
-
我病好后,先是一起吃了顿饭,季子业嚷着要把天下第二好打印出来,贴在我脑门上。
我自知理亏,连连答应。
聚会结束,我约了谈青书去山上寺里。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我为他也求了一个平安符。小巧,缠着红线。
然而,然而。
命运捉弄人蛮不讲理。祂偏要有情人难成眷属,志高者折戟沉沙,如此种种,全是遗憾。
可当下我不知晓。
夏日傍晚,山间竹林清幽,清风徐徐。寺庙里传来课诵的声音,所有一切都显得漫长温和。
谈青书攥着平安符,指骨泛白。他注视着我,一字一句:“方程,我会让你过得好的。”
我那时多年轻啊,我喜欢的人要为我许下一辈子的诺言,我全身发麻,手心出汗。
“方程。”
他又叫我,一分一秒似乎都被放慢。我看见他弯了腰,如同捕捉猎物般要给予我最后致命一击。
我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全身都在轻轻颤抖,从头到脚都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约他出来,站在这里。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和他都是男生,我也知道,将会面对什么。
我不怕。
我对自己说,不要怕,方程,你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
这一刻——
他吻在我额头,如同雪落。
风似乎停了。心脏却急剧跳动,雷鸣般宣告着无尽爱意。
谈青书,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评论区看到有朋友在问,如果大家追求一起到白头,那确实是be。文案也有写,攻是先于受去世的。
一开始写这篇文就已经设定好结局。至始至终,他们之间没有猜疑和背叛,没有第三者。年少相遇,所有一切都美好又纯粹,至死都是相爱的。所以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治愈小故事,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he。
当然,每个人关于he的定义不一样,普遍情况下,大家应该都认为这篇文是be。所以大家如果接受不了就停在这里吧,至少希望到这里大家还是阅读愉快的。
最后,真的十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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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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