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结束了,结束这一切,即使我仍然没有完全交代清楚。
对于我,对于奥蒂妮,对于安德烈,对于安娜小姐,我都仍然没有交代清楚。
因为我开始无法容忍这场梦了,有时候清醒的躺在病床上,仰起头就能够看见悬挂着的吊瓶,它只是那样安宁的悬挂在空中,支撑着我。
连同我的一切。
我时常昏睡着,这是安娜小姐告诉我的,即使她的脸上仍然掩饰不住的悲哀,和眼眶里快要落下来的泪花,那样的闪光总是会提醒着我,我应该结束了。
结束这场梦,结束一切,正如我来的时候。
我感到很抱歉,亲爱的,每当看见你紧闭的双眸和蹙起的眉头,我都忍不住为你歌唱安眠曲,因为我已经感到无能为力了,同时也希望你能够睡个好觉。
与此同时,我也时常见到安德烈,像以往的邂逅和重逢那样。
有时候在模糊中,我看见了寒冬时纷飞大雪下他离去的背影,有时候是初春的阳光,很缓慢的,落在了我们的肩上,还有黄昏的时候,我们相互亲昵的时候。
还有什么时候呢。
还有断掉的木铅,还有团圆细微的叫,我们彼此对望着享用早餐的时候,我们感到新奇的研制甜酒时,还有旖旎时身旁壁炉的火光,我们重叠的影子。
落下的大雪要将我们埋没了,深秋的枫叶,相互裹着的围巾,暖和的毛毯,还有十指相扣,我们的心跳声同频的时候。
我早已经快记不清了,可是眼前也只剩下他的身影了。
有时候感到有精力时,我也坐起来,感谢邻居的那位绅士为我贴心携带的电脑,让我能够透过文档再看上他一眼,或者哪怕修改一处细节,我也会因此感到高兴。
每当这样的时候,我沉重的咳嗽声都会打断这样温馨的时刻。
转而就是安娜小姐递过来的由温水转变的热咖啡。
接过来是马克杯的时候,我也安心了许多。
许久之后,我的眼睛也变得不太好了,总是看不清东西,模糊着,使我不得不戴上了老花镜,这时我总是自嘲着,原来我也老了。
这时他们会递给我有些陈旧的相片,我依稀能够辨认出来,那是安德烈,年轻的安德烈,那一定是他。
即使身旁我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即使我也渐渐看不清他的脸庞。
有时候我的性格也变得古怪起来,我不愿回忆起从前的事情了,总是忘性很大,痴痴的盯着他们的脸,甚至叫不出名字来。
我知道我快要走了,可是我总是觉得不甘。
他们总说,安德烈还在,他的消息也还在,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也从来没出现过。
难道时间久了,他忘记我了吗。
还是说,他不要我了,他早已经抛弃我了呢。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生存下去的缘由呢。
除了他,我已经没有人能够陪伴在身边了,我只剩下我自己了。
安德烈,你在哪里啊。
像年轻时一样,我的头发大把的掉落,有时候我都感到麻木了,只是掉落的毛发也不再油黑,只有花白,白茫茫的,像年轻时看见的那场大雪。
于是这晚我又回到那个现实里了。
只有我这样说,我才能真切的让自己认为,这边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又见到了他。
我们又那样沉默着,仿佛漫长无垠的黑夜,我们只是对望着,随后拥抱着,我们彼此都明白,这是终点,也是结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口。
我只好率先打破这沉默,我哑着声,就好像已经哭过了许久。
我们再尝尝那晚的甜酒吧。
可等到我的话音刚落,他也开了口。
他说,我们再煮一杯热咖啡吧。
他垂下头,靠在我的肩头,就好像从前缱绻后那样,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可我们都止步于此。
我们算什么呢。
谁也说不出口。
可我们的心跳声却共鸣着,狂跳着,连漫天大雪也数不清。
我爱你,我,爱你。
我身旁的医疗设施在此刻长鸣着,刺耳的警鸣声快要把这场梦打碎,我的心脏也快要随之破碎了,我感到无比的难过,我近乎快要心碎。
安德烈,安德烈,你怎么能说爱我呢。
我宁愿你恨着我,宁愿你不顾一切的厌恶我,之后再抛弃我,才会使我好受一些。
可是你爱我,你,爱我。
你要尊重我,你要接受我,接受我舍弃你的现实,你说你爱我,永远看着我。
谁让你这样爱着我。
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爱我。
我是如此的糟糕和难堪,我是这样的自卑而懦弱,我怎么能,爱着你呢。
甚至说,我不是那位奥蒂妮小姐,你也不再是我文档里设定好的他,你还会爱上我吗。
可是这场梦连让我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我只能看着他抬起头,半跪下了身,却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闪亮的戒指在昏黑的环境下,只剩下几束微弱的灯光,只剩下你和我。
我希望你能够永远幸福,正如你盼望我那样。
所以,在今晚,做我的新娘吧。
哦,哦,我的爱人,我早已经属于你了。
可我此刻却再也看不见你英俊的脸庞了,你温柔的含着笑,我也再也听不见了,甚至,想要回答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了,我说不出话来了。
我又回来了,带着更沉重的咳嗽声和呼吸声。
我只能模糊的看见安娜小姐近乎绝望的恸哭,以及邻居绅士几经调整的呼吸。
我的耳边也满是机器轰响的声音,我能感觉到,我的喉咙里堵满了血,正等待着我冲动的吐出,可我连排泄的力气都失去了。
我的手指仍能够动。
我也抬起手,这样的动作近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答应你了,安德烈,我要做你的新娘,你听见了吗。
安德烈,我也爱你,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你,好吗。
安娜小姐握住了我微微抬起的手,颤抖着,她哽咽的将我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很暖和,让我暂时感到了一阵温暖,这也是这些天来,除了安德烈带给我的,唯一的余温。
亲爱的,你会熬过去的,什么都可以熬过去的,我们一直等着你,我们也爱你。
我的早已因为衰老而变得迟缓的心脏,忽然抽动着,兴许是因为爱,是因为她提及了爱。
于是身旁的机器又响了起来,我的眼前也再度出现了金光。
我要离去了吗。
还是,安德烈来了。
也正如我期盼的那样,安德烈来了,这一刻我无法轻易的分清,这是这场梦的现实,还是我的臆想,可是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回来了,你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碎片化的回忆折磨着我,我依稀辨认出他的身影,他从病床后面围绕过来,之后在我的身边坐下,我的眼睛被损坏了,于是我看见的他,身边也悬空着金色的光。
就像初春的夕阳那样。
我看着他衰老却仍然英挺的侧脸,我看着熟悉的他,就那样亲昵的坐在我身边,他也握住了我的手,像无数次安娜小姐握住我的手那样,给予我最后生命的余温。
他垂下头,吻着我粗糙的手,像从前那样。
那一刻我仿佛没有了任何伤痛,所有折磨我的病痛都消散了,我只能够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抱歉,我来晚了,说好要一直看着你的,现在我来了。
你还好吗,我的爱人。
显而易见,我已经不那样好了,对你的思念折磨着我,于是我不愿离去。
忽然就回忆起从前和他闹脾气的模样,我总是故意的生闷气,喜欢看着他失措的样子,之后轻声哄着我的样子,于是我也大声的嚷叫起来,留下了眼泪。
你知道我等待你多久了吗,你是不要我了吗,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我总是想这样明知故问的质问他,我分明知道真相,可是病痛却不许我像正常人那样发作,非要让我这样难堪。
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我忽然就不再害怕了。
于是他也仍然像从前那样,很温柔的抚着我的头,之后亲昵的碰着我的鼻尖,渐渐地,他也蹙起了眉,忧郁的叹息着。
是啊,该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也近乎要流下泪来,可这样的举动却让我怔住了。
从前的我总是清晰的知道他爱我,他也总是说爱我,直到今天,我才感到他是这样爱我。
我们的心跳声又同频着,却是同样的疼痛着,挣扎着。
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也只好虚抱着他,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我们的体温,我也落下泪来,抽噎着。
从前的甜酒不好喝了,我们再换一种吧。
好,那么我们就煮热咖啡喝吧,不喝甜酒了,再也不喝了。
这样好吗。
于是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大地上,薄薄地铺盖了尘土。
又要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那晚的热咖啡很好喝,只有我和他,有初雪和烟花,有团圆。
我很好,他也很好,那晚我也睡了一个好觉,前所未有的,安稳
我爱他,永远的爱他。
抱歉,安娜小姐,她去了,昨晚上的事。
邻居的绅士贴心的为安娜小姐递上了纸巾,虚扶住她的两肩,以至于让她稍微感到好受一些。
多愁善感的奥蒂妮小姐去世了,被发现的时候,她正安稳的躺在靠椅上,身上的毛毯也暖和的包裹着她,她的神情很安宁,就好像只是睡着了那样。
我的上帝,她就这样去了。
安娜小姐止不住的眼泪,却也只是停留在房间门口,远远的望着她安详的背影。
窗外的初雪降临了,在空中纷飞着,屋内是温暖的壁炉和烛光。
又一个寒冬过去了。
初春又要来临了,这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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