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要比外面要冷一些。
我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服，按照着指示牌往精神科的方向走。
因为一场车祸，陈忱的家人全都去世了。本来他是要送到福利院的，可我放心不下，就主动收养了他。
六岁的孩子出现了心理问题，放做是谁都会心疼。我把他送到了医院的心理科，这一治就是两年，期间几乎每天我都会来看他。
陈忱一个人住在单人间，因为这一场祸事，他变得喜怒无常，不喜欢和人交流。医生去到他的病房五分钟就会被赶出来，超过了一分钟就开始砸东西。
但他对我还是有些不一样，他至少还愿意和我沟通。
“陈先生，您来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医生，她的年纪不太大，三十出头的样子。可是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白发，而且眼尾的皱纹也有一些多。医者不自医，她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病人。
廖优璇医生的脸上时常带着笑容，我们沉默的沿着走廊走着。
我看到了一位穿着蓝白色条纹病服的女生坐在石凳上，她大波浪的头发披散下来，背对着我们。她的背微微弯着，就像是有一个重物压着。
我们走近，我的目光还是放在她的身上，我们走到她的身后，我看到了她有些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我们又走过她。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手里还拿着一个蝴蝶标本，目光却是看着前面的路。
石凳上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我收回了目光，看见廖优璇医生看了我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女生，眼里满是悲伤。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我决定不再去看她。
跟着廖医生走到办公室，“陈忱今天的情况怎么样了？”
而窗外不远处的地方，就是那个女生。
廖医生翻开了病历本，声音很平静，“比上周的情况好一些了，但对我们的反应还是很大，今天早上吐了两次。”她抬头看着我，“您知道的，在这个阶段是最难熬。”
我点了点头，但目光却不自主的被窗外的那一幕吸引。
那个女孩她从相框里拿出蝴蝶，然后放在了指尖上，高举。在阳光的照射下，蝴蝶泛起了蓝光。
“陈先生？”
“抱歉。”我收回了眼神，“您刚才说陈忱的……”
廖医生顺着刚才我的眼神看过去，眉头皱起，“那个也是我们医院住院部的长期病人，她不喜欢别人打扰，也不喜欢和别人交流。”
我没有说话。
长达二十分钟的交流，我基本了解到了陈忱的情况。我的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女生，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打扰她，但刚才的画面，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我重新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个女生还是坐在那个地方，她的动作基本都没有变过。我走到了她的旁边，声音放轻，“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抬头看我，没有说话，又收回了眼神。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没有焦距，很空洞。但她也很漂亮，古典的那种美，标准的鹅蛋脸，远山眉下面是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就像是画中的人一样，让我很难不愣神。
我看了一眼她，坐在离她远一点的位置。她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前面那只展翅的蝴蝶上，手指用力的捏着蝴蝶标本的外壳，手指已经泛白。
我心里想着：我的行为确实很突兀，但也没有那么恐怖吧。
“今天的天气很好，照得人的心暖暖的，你觉得呢？”我没有看着她说。
“是挺好的，好像今天的天气最好。”她竟然回到了我的问题，我看着她伸出了一只手，抬起，看着天空的眼睛微眯起来。
我左手撑在身后，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跟着她一样的动作，“或许是因为是两个人，你怎么不和其他的人一起，这样或许会更好，今天的天气很适合聊天。”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收回了手。
这个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对于除了奔波于医院，长时间宅在家里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跟她聊天。是觉得她看起来太可怜了吗？可我也是要被可怜的那一个啊，事业崎岖。
我问：“吃饭了吗？”
她摇了摇头。
我问她为什么不吃，她又说她不饿。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哪有人可能不饿的。
想到这里，我的肚子莫名的想要空叫，我咽了咽口水，“你一天要看多久的蝴蝶？”
“我不知道，或许等到它自由了，等到不在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也就离开了。”
可是蝴蝶一直都是自由的，她的这句话让我觉得，这个蝴蝶指的是她。
她的话始终是那么悲伤，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结果。
或许这个问题，好像就是没有结果的。
她这个人，给人的一种无尽的疏远。好像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但我看她的第一眼就是她需要我。
我心里自嘲了一声，果然还是有一些自大了，我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她要接受我对她的帮助。
我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动，这一刻我失声了，所有的话都化作了虚影。
“陈先生，可算是找到你了。快，有急事！”
转过头，我看到一个负责陈忱的护士，她的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心中的歉意直达口中，我转过了头，看着还在盯着蝴蝶的人。凑近了一些，小声的说着：“我叫陈璟，如果你想要找一个看蝴蝶的人，我可以和你一起，只要我有时间。”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移开眼神，但是我看懂了她的眼神，听完的那一刻是惊讶的，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补上的是无神、空洞。
我起身离开，看了她最后一眼。
我想好了，我想走近她的心里。看着她心里的世界，听着她心里的话，了解她内心被禁锢的事。
走到前面的那根柱子前，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已经转过了头，依旧是看着前面的蝴蝶，手里拿着那个蝴蝶标本。
她会喜欢蝴蝶，在我看来。蝴蝶象征着自由、美丽、纯洁永恒的爱情、突破束缚和重生的象征。
而且她正是如此，她说，她想要蝴蝶自由。又何尝不是想要自己自由呢，每天被病痛禁锢着。
王静雯护士调整了呼吸，“小忱出现了一点问题，在活动室里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不让我们进去。”
我心里一惊，跟着她跑向了儿童活动室。
男孩蜷缩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很大，把拼图一块又一块的塞进嘴里又吐出来。
他之前没有出现过这么极端的行为，我朝着他慢慢走过去，“陈忱，这个不是食物。”
我从地上拿起了一块拼图，“这个是天空的一部分。”又拿起一块拼图，“这个是草地的一部分。”
陈忱停止了动作，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来玩个游戏。”我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我们两个比比看谁的速度快，如果你先完成拼图，这个就是你的奖励。”
陈忱沉默了一会，才点头。
半个小时后，陈忱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低着头拼图。
我坐在他的旁边，时不时拿起一块碎片往上面放。我观察着他的表情，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暴躁，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他拼出了一副简单的天空图，我把糖果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陈忱脸上看到笑容。
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再加上车祸的事情，陈忱对我的态度始终是有些隔阂，每次送给他最喜欢的漫画时，他也没有露出笑容。
“明天还要继续吗？”我问。
陈忱没有回答，他把那副拼图移到了我的手边，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一把扫到地上。
我知道了他的想法，他希望我来。
“明天还要继续拼天空吗，还是小忱有其他的选择？”
陈忱点了点旁边的图案，是一副苍天大树，下面是一个小孩在休息。
“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那我们现在去休息？”
他点了点头，我把他抱了起来，转过身子，看到了那个女生站在窗户边，她的目光落在陈忱的身上。当我想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我抱着陈忱回到病房时，他已经睡着了，他的脸没有以前那样胖，脸色有些发青，嘴唇苍白。
我小心的触碰着他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看了他好一会，听着他小声又绵长的呼吸，我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我没有离开医院，拿着两杯从食堂买的热牛奶，一杯放到了陈忱的桌子上，一杯拿着走向庭院。
看到熟悉的身影，我一言不发的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上，将剩下的那杯放在了她旁边的石凳上。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一片羽毛。
“牛奶有助于稳定情绪，而且天气也凉了一些。”我直视着前方，故意不看她。
沉默再次降临，我并没有在这待很久，起来离开，背后的杯子没有被那个主人拿起来。
我让值班的护士照顾好陈忱，就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后，我看着有些空荡荡的房子，脑海中还不断想起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很特别，那种介于生与死之间的微妙，让我想起我新文的主角，他好像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第二天，我去到了那个花园，石凳上放着一个空杯子，这个好像成为了我和她之间的第一个默契。
我走向陈忱的病房，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改变自己的习惯。按照作息，我习惯了中午时来到医院探望陈忱，而现在却改到了早上。
陈忱的病情好转了一些，没有了昨天的抗拒，他坐在病床上看着我前几天给他带来的漫画。
——
修改2.0，添加了一点细节
写点喜欢的，已经全文存稿
注意看排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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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身上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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