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过,惊起一树婆娑。
殷景消看着倒在地上的岑蕖,额角抽了抽。
事已至此,他早已明了。
她知道他的事迹,知道怎样让他成魔。
可是,他不愿。
两千年后存在与否,与他何干?人生如行云流水,他只观一瞬。
这便是他给这个世界最大的报复。
无情无爱,死后仍然,沧海桑田,万世轮回,终究还是他一人。
这就是天生邪胎的报应吗?
殷景消不禁冷笑,眼中溢满嘲弄。
“哈哈,这碍事儿的女人总算被解决了!”
那厉鬼桀笑着站起,原本血肉模糊的残缺右腿被一团黑气团团笼罩,伴随着一阵接骨的咔咔脆响,竟神迹般的逐渐恢复。
厉鬼拍了拍自己一瞬之间变得完好的右腿,看向殷景消,得意的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瞧瞧,它现在多灵活。”厉鬼原地蹦了一下,狂笑一声,眼睛发亮,声音蛊惑道:
“想不想要我治好你的腿啊?放心,不会痛的,很快…很快就会好。你只要让我附身在你的右腿之上,不日,你的腿便会恢复如初!”
“你是天生的邪胎,修炼邪术的天之骄子!别犹豫了,快让我来帮你,我会助你修炼,让你成为所有妖魔的主上,只要你想!”
相较于厉鬼的激动,殷景消则显得平静多了。
他的情绪毫无波澜,只淡淡道:“如果一个选择注定是错误的,它会令你往后痛不欲生,再不可回头,你还会去撞南墙吗?”
厉鬼听了个寂寞,痛不欲生?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毕恭毕敬,他们的生死全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而你,就是那个上位者!
玩弄弱小的喜怒哀乐于五指间,怎么可能会痛不欲生。
明明很快乐、很有满足感!
它当即反驳道: “痛不欲生,怎么可能?你就没有仇人吗?你身上的戾气明明很重,还在这儿跟我绕什么弯子。你只要接受我,便可以大杀四方,报复你的仇人们,没人会敢再来欺辱你,他们都会臣服于你,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是吗?”
少年低低笑起来,笑声阴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究竟才是那个厉鬼。
“臣服于我,摇尾乞怜……”他默念道。
而后斩钉截铁,“不要。”
“你相不相信,如果没有我,这个世界会更糟糕。”
小少年眼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要不要来试试,先从你的消失开始。”
说罢,两指夹着一张符箓,松开,符纸直直飞向那厉鬼。
……
殷景消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岑蕖可以作证,但是她现在已经“昏死”过去了,只能听到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
现在进展到了什么境地?
死耳朵,快听啊!
岑蕖努力竖起耳朵,在识海中问品花宝典:“怎么样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虽然眼不能视,处于半晕状态。但品花宝典可以看见,品花宝典属灵物,寄托于她的识海,只要她不真正晕过去或进入深度睡眠,宝典基本上会拥有与她同样的视角。
“呃……”而此时此刻,品花宝典的声音中却透露着不可思议。
“咋的啦,快说。”
岑蕖催促道。
“他竟然拒绝了,而且,手里拿的……那不是你的符吗?”
岑蕖听后心脏咯噔一下,他怎么会有符呢?她明明藏的很隐蔽啊!
而且,殷景消怎么会知道自己去雾都山会碰上厉鬼呢?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两千年后这么癫的吗!
本以为是稳赢局,结果她错了,大错特错。
这明明是把高端局!
所以之前让那美人女鬼现原形也是殷景消的手笔,好一个装无辜、贼喊捉贼,她竟然被骗了!
岑蕖一个怒火攻心,一瞬间,竟真的晕了过去。
她晕不瞑目啊……
“哼,凭这两张符纸就想对付我,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厉鬼被殷景消的第二张符纸拍散,形了无迹,声音却游荡在高空之中。
四周万籁俱寂,惨白的月光迎头直照,殷景消默在原地,随着厉鬼作乱呼啸吹来的风,额前发丝飘动,他的目光也随之漫不经心的转去。
厉鬼隐迹,呼呼的风声中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它已经被拍散了两次,而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
此子体内的邪气令它不敢贸然附身,只能靠蛊惑于他,使他心服口服的接纳,才方可寄生于他的体内,获取不灭鬼魂!
可这少年的骨头实在太硬。
美色、治好他的右腿、助他修炼、助他复仇、获得无上权力……所有的理由轮番上阵,却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真是气煞鬼也!
无欲无求?这还是人吗!
鬼风呼啸,看似气势汹汹,实际急得团团转。突然,它想到了什么,决定赌一把。
……
殷景消深知此鬼,它是靠天地戾气滋生的厉鬼,修炼时间颇长,其他小鬼的鬼魂被符箓拍一次就能从此消失于天地。
而这老不死的厉鬼却需要被拍两次,才能剩下最后一口气息。
而最后一次,它的幻化术若是还不能将人蛊惑,就会从此消失。
殷景消有信心,不会被它蛊惑。
风停了,皓月裁云,一缕莹白清光乍现,直直停在殷景消眼前。
只见远处,一少女慢慢走来,她穿着冰蓝色锦衫,月白色流彩长裙,腰间系着一串淡粉色芙蕖花,一朵一朵盛放腰间,馨香醉人。
随着她走动,花瓣飘散,芙蕖幽香。
少女有一双干净的笑眼,笑起来眉眼弯弯,较之月亮,更为皎洁;较之星芒,更为璀璨。
春桃拂面,玉莹尘清,她纤纤细步而来,万千明华而至。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无声的望着他。可明明相隔不远,他却又觉得她遥遥万里,不可企及。
殷景消仿佛被定住。
仿佛听见她的嬉声笑语。
“我一定要种出冰莲果……”
“师傅今天又骂我了。”
“话本里的男主人公怎么这么癫啊,为了留住女主,竟然将她的家人们豆沙了,不让她回家。现实中遇见这种人得赶紧跑。”
“你平时都吃些什么啊?”
“好好吃饭。”
“双生草,我们来了!”
……
殷景消失神的后退了两步,因为右腿有疾,踉跄的差点跌倒。
那少女却不打算放过他,一步步朝他逼来。
而他一步步后退。
实在狼狈。
溃不成军。
“你愿意为了我,修炼邪术,一念成魔吗?”少女笑了一下,声音轻柔,天真烂漫。
“你愿意为了我,做出改变吗?”
那少女伸出手,她身上冰凉沁鼻的香气蛊惑着殷景消将自己颤抖的手搭了上去。
“哈哈,你愿意咯?”
少女微凉的手直接抓住殷景消爆出青筋的手,与之相扣,得意的勾起唇角,看吧,人,怎么会没有**呢。
尤其是像他这样天生邪胎的人。
明明是最贪婪的!
殷景消被一股力道死死抓住。
一种被禁锢、被逼迫、身不由己的感受油然包裹住了他!
不。
他不愿意。
我不愿意!
他使出浑身解数,甩开了死死掌控住他的那双微凉的手,甩开仿佛又缠在他身上的绳索。心在滴血,眼里血红,一股邪气陡然从他的身体冒出,将眼前的少女炸成了最后一缕血雾。
“滚!”
他再不回头,跌跌撞撞的跑向山顶,右腿的伤痛死死拖累着他,却也没有使他停歇。
一瘸一拐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了山路尽头……
徒留那骤然暗淡的月光、地上“晕死”过去的少女,与炸开血雾后掉在地上可怜巴巴的鬼魄。
那鬼魄渐渐化身成了一只遍体鳞伤的小黑老鼠,它吱吱叫着,千年修为被打散,使得它成了一只低贱的老鼠,苟延残喘。
黑漆漆的小老鼠吭哧吭哧的艰难爬到了晕死过去的少女怀里,企图借着她体内的灵气为自己延续生命。
.
岑蕖感觉自己很冷。
特别冷。
她的眼前模糊一片,嗯?怎么突然有了白花花的东西。
那是什么,她想伸出手,却动不了。
啊啊啊,这无息草真是害人不浅,早知道要昏迷这么久,她直接一口气跑掉不好吗?!
何必像现在这样苦兮兮的躺在冷风中。
周围空寂,只听冷风凛凛,还有一些冰凉如小水滴的物体砸在身上。
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人的话声。
小邪魔呢?
不会丢下她跑路了吧!
她承认是自己给他拐上雾都山的,也承认就是想让他重蹈前世覆辙,想让他死。
可是,他还偷她的符纸,私自翻她的东西呢。
他能反抗那厉鬼,不也是全靠她吗!
还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雾都山晚上这么冷,是不是想冻死她。
自己走了,也不知道把她也带回去。
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随着她的醒来,品花宝典也逐渐苏醒。
“你就挺着吧,无息草还有几个时辰才能解除药效。”
岑蕖都有些麻了,深叹一声:“咱们又双叒失败了。”
“失败乃成功它爹。”品花宝典倒是平和。
“你以后少拿变数诓我了,我是不会信了。这小邪魔就是有问题,跟这两千年前的草蛋世界没关系,跟变数也没关系,就是他,他变了。”
岑蕖哀怨的嘟嘟一通,而后彻底被鲨麻了,无奈的呼出声。
“唉,咱俩这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呢。”
“去你的。”
品花宝典一时也找不出话说,最后只道:“两千年后是一定要回的,再试试。”
“试什么试啊?没了厉鬼这条关键线,他这号算是练废了。”
“不一定啊,你要跟着我乐观起来,他肯定会成为邪魔的,我们肯定能回到两千年后。只要这样想,我们就是打不倒的小强,不会被任何困难压垮……”
品花宝典开始念起了毒鸡汤,岑蕖无语的闭上了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双眼。
她好困啊,好冷啊,天杀的邪魔,把她丢在这儿。
等药效散了,她一定要回去,大骂他一通!
冰凉的小水滴簌簌落在她身上,微凉,一点就化。
岑蕖疑惑,这是……雪吗?
她也太惨了吧,晕死在山间,还恰逢初雪。眼睛慢慢合上,好吧,就这样吧,睡一觉就会好的。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
有温暖的坎肩可以穿,脱离冰凉的山地,趴在了一个有点硌人的木板桌上,身体也随之飘了起来,耳边还有……人的呼吸!
她模模糊糊的睁开久闭的双眼,眼前朦胧的是——那个罪魁祸首,将她丢下弃之不理的人!
好像也没有弃之不理!
但是岑蕖还是很气。
她将全身重量压在了那人身上。
太瘦了,背像个木板,走路也不稳,他还这么小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她背起来的。
听见有雪的声音,听见小少年重重的喘息。
他一定很累吧,毕竟他腿不好使,还要走这么远的路。
要是他的腿,没有残疾就好了。
这样背着她,会不会就更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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