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哥哥,你能为了沅儿付出生命吗?”
她目光单纯,视线透明。
“能。”他点点头。
“太好了,我也是。”
她的瞳色更深,露出烂漫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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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贻冰微微睁开眼睛,他眉头轻蹙,脸色白得透明,嘴唇几乎失去血色,只有眉眼如被黑墨点缀,沉静得仿佛落入画中。
感受到月似忆的视线,他抬眸,很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目光显得温和。
随后一扇门在她眼前关上,谈贻冰被送进卧房。
月似忆心灰意冷,被呵斥着离开。不远处是二公子谈晚煜,他的脸和脖子通红,浮肿得像在酒缸里泡了三五日,左右两侧都有一众下人搀扶他,他看上去腿脚受了伤,行动不便利,大夫人跟在身边满面忧心。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月似忆都能感受到谈晚煜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从头到脚,从脸蛋到身量,他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像是盯进她肉里,最后落在她衣衫之外露出的肌肤上。
当天夜里,谈晚煜一瘸一拐地来到月似忆窗下,他把碎石子投掷在窗子上,发出不规律的敲击声。
月似忆本就睡不着,她埋进枕头里,想忽略那杂乱的声响,可越是想忽视,那一声声的敲击就越是清晰。
她推开窗子,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谈晚煜,不发一语。
“生气啦,吵着你睡觉了?”谈晚煜探头探脑地往月似忆房里窥视。
月似忆扶在窗子上的手暗自用力:“你有事?”
“白天你担心我了吧,我都瞧见你那眼神了。”
“你看错了。”
谈晚煜的目光往她身上瞟,直瞟到她领子里面去:“白天干嘛去了,不是不让你来东院吗?”
“二楼是不是不够高啊。”月似忆仰着头。
“你什么意思啊?”
“怎么没摔死你。”月似忆“砰”地把窗子一摔。
她动静着实不小,隔壁房间的灯火不多时便燃起来。
谈晚煜知道今天不能得手,不由气急败坏地暗骂:“装什么呀装,装清高,真他妈一朵白莲花,老子早晚要了你。”
因着受伤,谈晚煜被大夫人严加看管起来,强行叫他休养,并且下了禁足令,不准他踏出房门,不准他饮酒。
他在乘风亭喝个烂醉如泥,竟从栏杆处翻身跌下来,若不是为人所救,恐怕性命堪忧。
救他的人是谈贻冰,舍身救他,却搭上自己的两条腿!
那一晚的月光好凉,照得人心如结冰的湖面。
“如果能换来澈哥哥痊愈,我愿意多承受比现在十倍、百倍的折磨。祈求上天,准允我的心愿,保佑他平安。”
月似忆跪在窗前,祈祷上天。
她上一次长跪不起还是在司月国神英将军府的祠堂里。
那时她知道自己要被送往敌国为质。
父亲说:“沅儿,以你一人之躯,换取众人安宁。为父不得不答应。”
年幼的她对父亲说道:“为人臣子,我甘愿牺牲。身为女儿,我永不原谅。”
渡过西北海,越过大荒。途径红色梅花和满山的雪,不周国的都城常年四季如春。
她来到不周国,在神武大将军谈非府里做人质,迎来此地的最后一个春天。
在这个春天,她的美丽开始像盛放的芍药花一样嚣张。幼时她被预言许以倾城绝色,国色天香,这预言在岁月的雕琢下应验。
随之而来的,是拥有者承受的诅咒。一个人的美丽若是太盛,以至于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都颇具价值,那么这份美丽便不再由自己做主。
月似忆正心心念念着谈澈的情况,手里喂鱼的饲料脱了手,一时间池塘里的鲤鱼、鸳鸯,水里游的,水面上凫的,都纷纷来争食。
“鱼食好像喂多了。”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月似忆心里一惊,便抬头去看。
却看见谈贻冰坐在轮椅上,腿上铺着雪白的毯子,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几近透明,如墨的眼里含着春风,温和地瞧着她。
“对不起。”月似忆脱口而出。
“你是向我道歉,还是向池塘里的鱼?”谈贻冰打趣她。
她哑口无言,而后哽咽道:“澈哥哥。”
“哭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里。
“你的腿……”月似忆看见他就觉得心疼,瞧见他这幅憔悴样子,她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傻丫头,医师看过了,说会好的。”谈贻冰说道。
“你骗我。”月似忆仍不放心:“那你现在怎么还不站起来。”
谈贻冰哭笑不得:“伤筋动骨还要修养一百天呢。我骗你做什么?”
月似忆止住眼泪:“骗我是小狗。”
“好,骗你是小狗。”谈贻冰说着,眼看着月似忆渐渐有了笑容,又坏心眼地逗她:“汪!”
“不许汪,不许汪。”月似忆急得去捂他嘴。
“好好好。”谈贻冰被她捂着嘴答应着,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谈晚煜正经过此处,见他二人亲昵样子,吩咐下人道:“把那池塘里的鸳鸯杀了,惹得人厌烦。”
随着谈晚煜失足跌落乘风台,泽阳城不久后开始了一场全城灭巫。这场行动由谈非将军暗中授意,表面上严查了几起巫蛊事件,实际上却将苗人血统进行肃清。
谈非心里的天秤在悄然倾斜,一个拥有苗人血统的儿子是他的暗疮,是他的隐患。
灭巫行动半年后,城中又因傀儡术闹得一阵人心惶惶,观音山上的观音庙也自那时起落败,而后有村民上山刮掉神像上的金箔,香火渐渐地断了。
谈府发生了一件怪事,谈贻冰颈间多出一个半块的蝴蝶纹玉佩,这玉佩他不知道从何而来,却也摘不下来,像是认了主一样。
这件事传到谈非耳中,他久经沙场的一双眼睛闪过惊恐,那惊恐即刻便被沉郁覆盖。他拿出曾经秘藏的另外半枚蝴蝶纹玉佩,玉佩在他掌心温热,盈透的玉色似乎含着血红。他像被灼烧了手,立刻松了手。
两枚半块玉佩,合成苗疆的图腾——蝴蝶纹。
大夫人下指令驱散谈贻冰身边一应下人,暗暗将见过玉佩之人打发到乡下庄子里去,下人们个个惊慌,决口不提这玉佩之事。
那些时日,月似忆常看见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巧繁引着医师入府邸为谈贻冰诊疗,大夫人也比往日更加上心,几乎亲自照顾谈贻冰起居。
所有人都以为谈贻冰是谈家最受重视的大公子,大夫人尽心尽力为他寻医,这双腿想必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这天,月似忆又瞧见大夫人送医师出门去。一个小丫鬟正怯生生地过来找她,邀她去趟香药阁。
那小丫鬟才十三四岁模样,眼神闪躲,根本不敢抬头看她,支支吾吾道:“香……香药阁来了一批新的香料,叫姑娘挑……挑些自己喜欢的回去。”
“谢谢。”月似忆说道:“但是我不大喜欢香料,还是不去了。”
“姑……姑娘,去吧。”那小丫鬟搅着手里的衣料,低着头。
“到底要我去做什么?”她轻声问。
“说是,要帮忙整理香料。姑娘不去,我……我没法交代。”小丫鬟的声音越来越低,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紫青的伤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好。我过去。”月似忆心酸。
月似忆去了香药阁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踏进去之后,便在一众香料的气味中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夹杂着勾人的气息直媚到人骨子里去。
稍站了一会,月似忆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走了,心脏扑腾扑腾跳得格外慌张,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身体越来越热,烧得她滚烫难耐,她那雪白的肌肤泛起一层红晕,不由得张开嘴小口地喘息着。
她正想夺门而出,双腿却一软,被一个人硬生生堵了回去。
来人正是谈晚煜,他把门一关,背靠在门上露出□□,那张整日在青楼酒肆游荡的轻浮面孔,此时眼角正堆满了笑纹,目光游移不定地打量着她。
月似忆脑袋里嗡的一下,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越来越热、越来越软,几乎走两步就差点栽到谈晚煜怀里。
谈晚煜一早觉得她生得漂亮,但因为月似忆总是遮掩躲藏,倒不曾好好看过这张脸蛋。
此时,她正因**涌动而面色绯红、眼含秋水,肌肤通透得能滴出水来,她那种微扬的眼尾,媚起来特别勾人,倒有一股出自天然的风流,她眉心微微锁着,似是抗拒,可那小嘴红润润的微张着喘息,让她的一颦一蹙都仿佛欲拒还迎。
这样素来皎若云中月的人,被那催情的香料折磨得如此媚态横生、勾魂摄魄,凭空叫人更添几分□□,就像神坛上的人物被拉着脚踝拽下来亵渎。
谈晚煜不禁看呆了,被她这副样子勾得抓心挠肝,情难自禁地想要上前伸手触碰。
月似忆往后退着,浑身实在无力,一下子坐在地上,撞倒了桌子和烛台。
桌子倒地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旁边的房间,那是谈贻冰所住的地方,离香药阁不过短短一段距离。
接连听到香药阁传来响声,谈贻冰艰难地把轮椅挪动到门口,一眼看去只见香药阁的门紧紧闭着。可透过窗子,他看见月似忆坐在地上,不住往墙角缩去。
谈晚煜步步紧逼,他的脸通红,眼中满是贪婪,紧盯着月似忆,**让他的脸扭曲着。他伸出两只手,试图触碰月似忆的脸颊。
谈贻冰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起身,他的双腿用不上力,他急得满头大汗,他拼了十足的力气,站起来,往前挪动了不足两步,重重跌倒在地,摔在门槛上。
他看着。
他看见月似忆拔下束发的簪子,从右脸太阳穴到嘴角,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束发的簪子能有多锋利?可她实在太用力,把那圆钝的尖头用出了刀割般的风范。
她那人人称羡的倾城之姿,毁于这道鲜血淋漓的伤疤。
那绝无仅有的美艳,在触目惊心的鲜血和伤疤之下,显得那么凄绝,以至于让人不敢亵玩。
谈晚煜不由地颤声叫了一声:“月姑娘。”
可她清澈如碧水的眸子里,并无自怜,只有几近癫狂的狠厉。
谈晚煜惊叫一声:“疯了。来人,她疯了。她疯了,疯了。”
看着谈晚煜仓皇而逃,月似忆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神色。
当她从香药阁出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谈贻冰正跌在门口。
他眼里有很多情绪,唯独少了一贯的温和。
月似忆走到他身边,没有扶起他。
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留给他一句话。
印象中,这是她最后一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她说:“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为什么要救他?
你,为什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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