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怪物都在笑，嘴唇裂开到了耳根的高度，眼睛尖细如刀刃。
嘻嘻嘻——嘻嘻嘻——
它们的笑声包围了利拓和齐允。
齐允对这一切恍若不觉，他朝利拓伸出手，直到手指触碰到了包裹着坚硬骨头的柔软皮肤。
——他托住了利拓的脸，用额头抵着利拓。
两人近在咫尺。
齐允注视着利拓空荡荡的眼窝，轻声地说道：“利拓，这是我的噩梦，而我已经知道拜什拉将‘孩子’藏在哪里了。”
“我祈求你，杀掉这里所有的人偶。”
小小的神祇微微地笑了起来，说道：“如你所愿。”
十分钟。
利拓身下鲜红的触须就像是红色闪电一般飞快地袭向漫天彻地的人偶。
触须钻进人偶的身躯里，然后在让人牙酸的声响中，触须长出锐利的黑刺，一下刺穿了人偶的躯壳。
棉花、木块……人偶如被敲碎的皮纳塔一样飞溅出七零八落的组成零件。
有污黑的液体从人偶的残骸里流出，一直流向那块死肉。
名为“妈妈”的怪物诞下一团死肉，即是一具名为“孩子”的尸体。
那么，“孩子”的灵魂在哪？
谜底就藏在谜面上，这些一直呼喊着“妈妈”的人偶拥有“孩子”的灵魂。
所以只要将人偶击碎，就能让灵魂回归。
八分钟。
报时鸟张开血肉残缺的翅膀，咻地从时钟飞下，锐利的爪子一下深深地插进一具异化的人偶。
嘎巴——
在触须脱离人偶之前，就把人偶的躯体连同触须一起撕得粉碎。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触须被吞噬，利拓冷漠地想，既然如此，那用残骸来铺出一条路就好了。
更多的鲜红触须从他的身下涌出，将更多的人偶捏碎，但随之而来的代价是，他的血肉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剥落。
五分钟。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大缕仿佛活过来了的影子悄悄地爬上齐允的脚。
浓重的血腥味涌上齐允的鼻尖，当他发现利拓的情况不妙时，利拓已经有将近一半的躯体化为皑皑白骨。
他慌忙道：“利拓，停……”
那缕黑暗就像蛇一样猛地发起进攻，捂住了他的嘴巴，让剩下的话语无法发出。
拜什拉恶毒地说着，人类，你的梦魇结束了，但噩梦不会停止。在神的噩梦里，你将要为你的神而陪葬。
由拜什拉的力量幻化而成的黑暗，并不是人类能够反抗的。
齐允的全身被束缚，被黑暗拖入了梦魇的地下。
三分钟。
报时鸟双翼猛地展开，刮起了一阵腥臭的旋风。
它高声啼鸣。
时钟的咔哒声变得响亮，一根生锈的铁丝在木头里挣生了出来，一直蔓延到钟盘上，开始拨动钟盘的分针。
时间的流失加速了。
一分钟。
死肉，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遍地的人偶残骸和乌黑的液体中，肉芽开始了疯狂的生长，宛如藤蔓一样延伸出狰狞的肌理。
怦怦——
“孩子”终究还是降生了。
肉团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俨然成型，但是比起一个孩子，更像一个圆滚滚的套娃，皮肤呈现诡异的紫红色。
报时鸟和时钟、怪物女人、人偶，一瞬间凭空消失。
利拓听见周围的嘈杂消失，只剩下全然静寂的沉默，他困惑地侧过脸，只有漆黑回应他。
那个人类不见了，气息明明就停留在这里，但是却只剩下一片黑暗的冰冷。
与此同时，鲜红的触须缠上“孩子”肥硕的身躯，狰狞的血管跃然地浮现出来。
孩子开口了，它嘶哑着声音祈求道：“伟大的主，我把眼睛还给你，把‘看见’的权能还给你。我恳求你，不要剥夺我的一切。”
这正是拜什拉，以孩子的模样说话。
利拓望向孩子，他现在知道那个人类为什么消失不见了。
拜什拉见利拓没有言语，就以为自己的言行得到了利拓的宽恕，说道：“我起誓，我愿意舍弃神格，将一切忠诚都献给您。”
利拓轻声说：“这些都不重要，把他还给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拜什拉听懂了，深渊的主宰在寻找着祂的信徒。
它将那个人类的灵魂锁进梦魇的深处，只是为了惩罚而已，但是没想到对方如此重视那个微小的人类。
“主，只要您许下不会用禁制的代价来杀死我的誓言，我立刻就……”拜什拉的话语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这些都不重要。”利拓打断了拜什拉的话语。
拜什拉陷入了停顿，它不明白利拓在说什么不重要。
在这片刻的沉默中，触须扎穿了拜什拉的眼周，血肉一瞬间翻飞，然后鲜红的触须在血肉里翻搅起来，扯出眼睛的神经。
拜什拉发出了悲鸣，因为它已经清楚自己的命运。
不重要的是它。
无论是要舍弃神格，自贬为眷属，还是用信徒作为代价的威胁，对于利拓来说都毫无意义。
“伟大的主，对你的背叛是我与其他四神一同犯下的罪行，我仅背负罪的五分之一，求你宽恕我吧。”它哀求着。
利拓轻声道：“你错了，不是你们共同犯下了背叛的罪行，而是你们每一个都选择了背叛。”
[ 世界的原初诞生了三主宰，祂们分别是深渊之主利比妥尔，大地之主阿萨加德，和恐惧之主多利亚。 ]
[ 祂们创造并支配世上的所有种族。因为深渊，所以存在未知，因为大地，所以有了居所，因为恐惧，所以催生**。生命由此生生不息。 ]
[ 然后，大地之主被洪水吞噬。恐惧之主在阴霾中失去了踪影。 ]
[ 而最后，沉眠的深渊之主，在梦境中遭受四分五剖的背叛。 ]
你偷走了我的眼睛，滑稽之神偷走了我的骨头，暴欲之神偷走了我的脾脏，无数的人类偷走了我的……
“而我，一个也不宽恕。你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狰狞的触须将拜什拉的眼睛挖了下来，那一双底色为黑、带着银灰色眼环的异眼被送到利拓的面前。
利拓拿过眼睛，按进了眼窝。
拜什拉圆睁着两只血淋淋的眼洞，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狞笑道：“残酷的深渊之主啊，我对你的信徒下了诅咒！他的灵魂将永远迷失在梦魇里！你永远也无法唤醒他了！”
“你又错了，神的诅咒虽然不会终结，但却能被一个新的诅咒所覆盖。”利拓歪了歪头，银灰色的眼环亮起光芒，他圣洁的面容衬着恶质的笑容更显得鬼魅。
“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是杀了你，然后在你的尸体里找回我的信徒。”
禁制的代价被启动了。
为了杀死一个神祇而设下禁制，就像是设下一个对弈的赌局。
坐庄的一方如果胜利，就可以获得一切，而失败，也需要付出一切来偿还代价。
拜什拉作为庄家，在这个赌局里输得彻底，它的生死现在已经沦为利拓任由摆布的筹码。
而利拓要拜什拉付出的代价是——死亡，完全地沦殁。
拜什拉的梦魇开始碎裂，裸露出大块的血肉。
皎洁的月光从拜什拉的尸体空隙间投了下来。
利拓抬头看，无垠的深蓝天空一览而尽。
拜什拉化身的大蛇已经破碎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散落在空旷的、满目疮痍的地上。
利拓蓦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他转身朝一团血肉走去。
当他的视线落到血肉里的一个人的身上时，不由得露出了愉悦至极的笑容。
我看见你了。
利拓轻柔地把在血肉里昏迷不醒的齐允抱起，走到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开阔地。
他端详着齐允的模样，眉毛、鼻子、嘴和下巴。
神祇对于人类的美和丑，事实上没有明确的界限或者意识。
但是，利拓无由来地觉得怀里的人类挺顺眼。
他扯开齐允的衣领，就看见拜什拉的诅咒图样在齐允的皮肤上蔓延。
格外的碍眼。
因为拜什拉的诅咒，所以齐允现在处于一个灵魂迷失在梦魇的状态。
只要，给你施下一个崭新的诅咒，一个属于我的诅咒，就能将你从噩梦中唤醒。
利拓如是想着，他把手插进了齐允的胸膛里，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乌黑的触须在苍白的伤处涌动。
抽出时，他手里就多了一颗心脏。
利拓看着捧在手心的这一颗鲜活跳动的、属于齐允的红色心脏。
[ 我的神，我愿你的光芒永不褪色。 ]
那么，我就将“不死”的祝福送给你。
俊美而幼弱的神祇在心脏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瞬间无数乌黑的咒纹覆上心脏。
这是祝福，也是诅咒。
不得到神的允许，就不会死去。不得到神的庇佑，就不会幸福。
陷入了昏迷的齐允看不见这一个吻，也看不见图鉴的页面变化。
【恭喜你已完成挑战禁制“拜什拉的梦境小屋（难度系数：三颗星）”，神秘奖励已解锁——】
【开放“好感度”栏目（仅一人），请选择绑定对象，5……4……】
【 ……对象未选择，开启自动绑定，选定距离最近的生命体……】
【滴——滴——，对象“利拓（残缺）”已成功绑定，自动开放“好感度”栏目。 】
【注意：一、 “好感度”并非百分制，而是根据“憎恨，疏离，陌生，友善，亲近，信任，爱慕，渴望”等八个等级的划分设定为七十分制，其中[-10~0分] 为“憎恨”，[1~10分]为“疏离”，…… 】
【注意：二、在特殊情况下，“好感度”的标值与实际存在一定误差或延后问题，请以绑定对象的实际情况为准。】
【注意：三……】
齐允不知道，他在这一次昏迷中到底错过了什么。
如果把人生比作穿衣服的话，那么很久很久以后，等齐允把图鉴问了个天翻地覆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从第一颗扣子开始就扣错，然后错上加错，一直错╰(‵□′)╯！！！（吼叫——！）
利拓把被印上了一层咒语的心脏放回到齐允的胸膛里，黑色触须雀跃地接纳了受到赐福的心脏。
齐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润红了几分，但是还没有醒来的趋势。
利拓端详着齐允沉静的面容，也感觉到一阵倦意上涌，他消耗得太多了。
他抱住齐允，就地进入了短暂的沉睡。
而他的下身，鲜红触须与白骨交织的可怖模样缓慢地恢复为人形。
…………
空中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
一束人造的冷光照在了血肉之上，也照亮了血肉堆里的两人。
那来自一架直升机的探照灯。
“我确认污染源……是一具陨落了的神明尸体……”飞行员手里拿着对讲机，就像是梦呓一般说出这句话。
“而且如无意外，我们将第一次得到在神陨事件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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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10.17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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