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允对黑车从来都没有抱持任何一种先入为主的预设，但是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具有非法气息的车，七人座的面包车，掉漆掉得厉害的银灰色车漆，以及黑得密不透光的车窗，基本上集齐了一切经典元素，就差来个人拿油漆在车门上面喷涂大大的“黑车”两个字。
齐允的眼皮跳了跳，开口问道：“师傅，你刚说你干这行几年了？”
“七年多咯，别担心，我这还从来没出过事，要是遇到查车你记得说是我侄子就包你没事。”黑车师傅爽朗一笑，伸出九根手指比了个七，他有一根小尾指残了半截。
黑车师傅用他只有四根手指的手一把抢过齐允的行李，就把齐允往车厢里推，“小伙子别磨磨蹭蹭的啦，上车上车，行李给我。”
齐允还想再问两句，就被强行推上了车，车厢里已经坐着人了，见到他上车，一对中年夫妻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最靠近司机的座位上则是坐着一个满身肌肉的大哥，淡淡地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
齐允尴尬地抱着利拓找了个座位，行李箱被塞进车内的时候，整辆车体感可察地下沉了一些。
“呼，小伙子，你这箱子还挺重的。”师傅擦了擦虚汗，有点想不通一个小伙子的箱子怎么会比他以前搬过的小女生的箱子还重。
齐允特别淡定地说：“是有点重，里面装满了爸妈给的腊肉。”
行李箱里无端端成了腊肉的肉肉很喜欢一句话：啊？
师傅看了看行李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呵呵地说：“这么多腊肉，挺好呀。”
齐允也笑呵呵。
师傅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全车人，确认道：“都系好安全带了吧，系好我们就出发了。”
他一脚油门，面包车的尾气管里喷出两道黑烟，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黑色贴膜把光线都吸收了，车厢内黯淡无比，加上带有节奏感的摇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昏昏欲睡的气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齐允对面的满身肌肉的大哥一直朝他们投来不友善的视线，这视线说不上有多大恶意，就像是打量货物一样带着点估算和评价，总归让齐允手臂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齐允摸了摸鼻子，有些不适地移开视线，别人要看就看吧，反正被看两眼也不会少一块肉。他不想惹事，最好事也别来沾惹他。
那对中年夫妻里的妻子接到了个电话，用着齐允听不懂的方言大声跟电话那头的人吵架，正好吸引走那个大哥的视线，也驱散了齐允的困意。
面包车在鸡飞狗跳的嘈杂中开上了高速公路，渐渐出现了大山和农田，绿油油的一片片菜地在阳光下仿佛闪着晶莹的光泽，在旁人眼中这是再漂亮不过的美景，但是齐允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看见索命的红色可怖笼罩了每一寸山脉的肌肤。
还没到地方呢，这就成这个样子了。
“腐烂”积聚之地，则有神迹显现。
他正奔向世人所祈求的“神明所在之地”，但他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从这辆车上跳下去。既恐惧死，又恐惧生，旁人对这个世界的无知让他嫉妒得要命。
齐允神经质地搂紧了怀里的小小神明，一点冰冷的温度也足以让他放松下来。
“帅哥，你是要去温城对吧，我要先送那对夫妻进文风哦，要花点时间。”黑车师傅用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对吵闹的夫妻，嘴角莫名地挂上了一丝笑意。
齐允应了下来，他对这些没什么意见。
面包车从高速公路下来，又进了公路，路越走越窄，看见的地方也越来越偏僻，齐允不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只以为是正常。
“司机，路不对啊！”中年妇女嚷了起来。
“对的对的，哪里不对，这路我都走几百次了，我这是绕的捷径，其他人都不知道。”
黑车师傅笑呵呵地打消了中年妇女的怀疑，他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在狭窄的公路上灵巧地漂移过弯，齐允看这个过弯的熟练程度，也很确信这是走了几百次才能有的肌肉记忆。
专业，确实叹为观止。
直到师傅笑眯眯地踩下刹车，让那对中年夫妻带着行李滚下车时，齐允还沉浸在对师傅这一手熟练度点满的过弯技术的心悦诚服之中。
“下车。”肌肉大汉凶戾地顶在车门边，命令那对夫妻下车。
“你、你们要抢劫啊！”
“怎么说抢劫呢，是到地方了让你们下车。你们的车费就只够到这里，我已经答应了不用你们分担高速费，还把你们送到这里，你们也该知足了。”
师傅一脸“你们不肯乖乖交钱又不肯乖乖被抢劫，让我真的很为难”的表情看着那对夫妻，脸上的笑容要多亲和有多亲和。
“放你妈的屁，都根本还没到地方呢！”男人破口大骂道。
肌肉男压低了声音，话语里满满的威胁，“下车。”
“你们、吓唬谁呢，我要报警……！”
肌肉男猛拍了一下车门，眼神凶厉又暴戾，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师傅则是笑得一脸乐呵呵，说：“这是我大侄子，脾气有点不好，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也是好心载你们一程，上车前我们不是就谈好了吗，你们现在这样又说抢劫又说报警的，还耽误我送人就有点过分了。”
“我这车要钱，油也要钱，没什么时间跟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你们要是还要搭车，剩下这段路就按公里收费，不然你们就得靠自己走了，也不是很远，这里也是属于文风，你们应该走个十来公里就到家了。”
一旁围观的齐允表示，坏了，真遇上黑车了。
黑车师傅爽朗的笑容越看越奸诈，活脱脱一个人形老登，跟一脸凶相的肌肉男搭配在一起，就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中年夫妻面面相觑，这段路偏僻得厉害，往左右看了看都没有来车的迹象。
齐允现在才知道对方口中说的“走了几百次的路”，原来是这个意思，老惯犯了，也真难为对方能找到这么一段人迹罕见的路段来干这种事。
“快点决定咯，我还得送那个小哥去温城，你们这样耽误大家的时间是没有必要的嘛，爽快点啦。”师傅这个说话的语调，跟一开始把齐允骗上车的时候一模一样。
被点到名的齐允激灵了一下，对方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下金蛋的鸡一样充满了慈爱。齐允面色平静地捋了捋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同时往行李箱靠近了一点，这让他感觉安全了点。
中年夫妻差点气得跳脚，但是眼见着他们一点都奈何不了这两个无赖，况且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要是真的被扔在这里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咽下了这哑巴亏。
面包车进了隧道，车里也一明一暗的。
师傅：“小哥，我跟你说，我这接人送人的活儿其实真的就挣个油钱，大家得了方便，我也挣点钱，大家都好对吧，搞什么打打杀杀的不合算。”
齐允的眼皮直跳，还真好意思说，我都亲眼看着那对夫妻额外多给了你们好几百才下的车。
“我是觉得帅哥你是个聪明人，我才跟你说这么多，最近油价上涨得厉害，行情又不景气，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我这个孔武有力好大侄，我一个人跑车养家糊口有多不容易我都说不出口。”师傅说到情深处，还动情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所以呢，我觉得帅哥你应该也考虑清楚了吧，我也不想跟你绕一个大圈子，人呢，我是保证给你送到位置，但是钱呢，你也看着给点——”师傅猛拔了一下方向盘，避开一辆野蛮超车的白车，吐出一句国粹，“哎，我操了，赶着去投胎啊！”
师傅接上最后一句话，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说：“帅哥，你觉得怎么样？”
齐允：……老实说，不怎么样。
肌肉男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但让齐允惊慌的是眼睁睁看着一条蠕动的“血线”正在钻进肌肉男的眼睛。
肌肉男似乎觉得眼睛发痒，伸手揉了一下。齐允就看到腐烂的痕迹沿着对方的抓挠从眼角蔓延到半边侧脸，糜烂的皮肤裸露出艳红的一层血肉。肌肉男还嫌不够，又继续抓挠。
齐允面如死灰，肌肉男旁边的图鉴框中“狂热指数”一栏的数字在不断提高，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师傅看齐允脸色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心情不错地说：“对啦，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那帅哥等一下我把你送到那个游乐园附近的酒店。”
在没有完全脱离理智的情况下，一般人是不会看到发生的种种怪异，但是当他们开始被异常的东西影响，狂热指数高到一定程度。
异常，——就会开始显现了。
面包车已经驶过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用油漆写着几个硕大的字，距离“尖叫乐园”还有10公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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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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