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

第六章逃

树枝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带来一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师兄的话,回响着父亲最后的眼神,回响着谢烬归那张带着残忍笑意的脸。泪水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糊满了他的脸。那个天真烂漫、不知人间险恶的凌云阁少阁主,那个认为江湖正义长胜的沈惊澜,在这一刻,随着凌云阁的覆灭,随着父亲的死亡,随着这被追杀的一路,彻底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只能在黑暗中亡命奔逃的少年。沈惊澜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再也迈不开一步,才一头栽倒在草丛里,昏了过去,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好似看到了人影,是来杀他的吗?。

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寒意。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树林里,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却没看到他在昏过去之前所看见的那道人影,那个人影,难道是他看错了?。

“师兄!”林墨……师兄他怎么样了?

沈惊澜的心揪了起来。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师兄那么厉害,一定能逃出来的,可他也明白,谢烬归既然能够覆灭他凌云阁,师兄,并不是他的对手,能从谢烬归手中救出他已经是耗费了及大力气,师兄一路上没说,可他也知道,师兄是不想让他担心,师兄受了内伤,根本跑不远。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油纸包,里面的水囊已经空了,只剩下半块干硬的饼子。他小心翼翼地将饼子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努力咽下,他要活下去。吃完东西,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才想起林墨的嘱咐——去青溪镇南边的柳树村找那位名为“怀谷”的人。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定了定神,他再次站起身,朝着南方走去。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山林里穿行,躲避着可能出现的影阁追兵。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水,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或者摘些野果充饥。晚上就找个山洞或者茂密的树丛歇脚,常常是刚闭上眼,就被噩梦惊醒——梦里全是凌云阁的血海和父亲倒下的画面。

他身上的青色劲装早已变得破烂不堪,哪里还有当初凌云阁少阁主的意气风发,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脸上也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后,褪去了往日的清澈,多了一丝警惕和坚韧。这日傍晚,沈惊澜终于走出了山林,远远看到了一个村落的轮廓。村口有几棵大柳树,随风摇曳,应该就是柳树村了。

他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进村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村民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这种小村子,邻里之间全是相识的人,家家户户都会有些联系,是不是本村人,大家心知肚明,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家进来一个不相识的外人,沈惊澜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太过狼狈,便尽量低着头,避开众人的视线。

他在村里打听“怀谷”先生的住处,村民们都用无奈的眼神看他,但还是指了路。

听村中的人说,先生住在村子最东头,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只是先生不太愿意与人交流,也只有有病人要医治的时候,先生才会出现,但先生几乎不给外来人治病,因此,虽说先生性子古怪却也很得村众人的敬重,众人听说他是来找怀谷先生,也只当他是来治病的,便也给他指了指路。

沈惊澜走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请问……是“怀谷”前辈吗?”沈惊澜的声音有些干涩,“是林墨师兄让我来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睛却很有神,上下打量了沈惊澜一番。

“林墨那小子的师弟?”怀谷问道,声音沙哑。

“是,晚辈沈惊澜。”沈惊澜点点头,心中一松,看来林墨说的是真的。

怀谷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吧。看你这模样,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沈惊澜走进院子,怀谷关上了门。

“坐吧。”怀谷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个石凳,转身进了屋,很快端出来一碗水和几个窝窝头。

“我这里不比你们外面繁华,这几个窝窝头你先垫垫肚子。”

沈惊澜确实饿坏了,也不推辞,接过水碗一饮而尽,然后拿起窝窝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怀谷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凌云阁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怀谷缓缓开口,“林墨那小子……唉,他让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暂时收留你,对吧?”

沈惊澜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食物,说不出话。

“影阁的人现在到处搜捕凌云阁的余孽,你这张脸,虽然脏了点,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留在村里太扎眼。”怀谷皱着眉,“而且,我这地方也未必安全,这村中之人最不喜外人到来。”

沈惊澜的心沉了下去:“前辈,那我……”可先生说的却是事实,影阁的人还在追杀他,他不该连累别人。

“不过,林墨那小子当年救过我的命,我这个人最害怕欠下别人什么,偏偏林墨这小子从未开口让我帮些什么,这次你既然独自前来,想来,林墨……他的忙,我不能不帮。”怀谷打断他,“你先在我这儿住下,白天别出去,帮我看着这田中的草药,村中人问起,你便说你是我远房侄子,家中遭难。”怀谷没在提到林墨,他知道,这小子对他这个小师弟极为在意,如若不是自身难保,绝对不会让他这位师弟一人前来找他。

“多谢前辈!”沈惊澜连忙起身道谢,眼眶有些发热。在经历了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后,这点善意也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不必谢我,你该谢的是你师兄,我欠你师兄人情在你这里便已经还掉了,没有你师兄,我不会救你。”怀谷摆了摆手,他一向不喜卷入这些争斗,如若不是林墨,他绝不会救这位少阁主,可偏偏他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又偏偏,林墨这小子极为对他胃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老头没什么本事,只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影阁的势力太大,魏九千岁更是一手遮天,在我这里,你只是个看守药物的,柳树村小,惹不起这些大势力,村里的人安稳了一辈子,我希望他们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沈少阁主,你要报仇,我不拦你,你决定好报仇的那天,请你自行离开,不要在这里留下任何一丝有关于你的痕迹。”

他看着沈惊澜,眼神严肃:“沈少阁主你最好想清楚,是想安安分分隐姓埋名活下去,还是想……把自己也搭进去,老夫没念过什么书,却也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就这样躲躲藏藏。”

沈惊澜握着拳头,他想报仇,也想活下去……但不是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活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怀谷,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先生,我想清楚了。我要活下去,更要报仇。我爹的仇,凌云阁几百条人命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是搭上我,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去与父亲还有师兄弟们为伴而已,我这条命,我不在乎。”

怀谷看着他眼中的火焰,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也罢,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血性。只是这条路太难走,你好自为之吧,我只那句话,想走的时候,收拾干净。”

接下来的日子,沈惊澜便在怀谷家里住了下来。

怀谷用了点药草,使得他的脸起了红疹,不痛不痒,只是为了沈惊澜看起来并不那么显眼,他白天待在茅草屋里,帮怀谷整理草药,听他讲一些药理知识。晚上则跟着怀谷去村外的药田干活,或者帮村民做些杂活,混在人群里,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村里人也只认为这是怀谷先生的远房侄子,是来投奔怀谷先生的。沈惊澜将流霜剑藏在了屋后的地窖里,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也是他未来复仇的唯一寄托。

地窖里阴暗潮湿,弥漫着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息。沈惊澜蹲在角落,借着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轻轻抚摸着流霜剑的剑鞘“流霜,你说,父亲想来是支持我的吧。”沈惊澜喃喃的道,偌大的凌云阁,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流霜剑。

剑鞘是上好的鲨鱼皮所制,上面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微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泽。这是他十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他换上的,说他的内力已足以驾驭这柄剑。那时的他,还拿着剑在演武场上追着师兄们打闹,只觉得这剑鞘太过华丽,不如木鞘来得轻便。只是不想现在,这冰凉的触感却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他缓缓拔出长剑,“噌”的一声轻响,剑身如秋水般澄澈,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泥污,眼神却亮得惊人。

“爹,”他低声呢喃,声音在空旷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挥动长剑,开始演练凌云剑法。起初,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毕竟连日来的逃亡和悲痛让他心神大乱,内力也运转不畅。但随着一招一式的展开,他渐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身形起落间,仿佛又回到了凌云阁的演武场。剑光流转,如行云流水,带着少年人尚未完全褪去的灵动,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一丝压抑的狠厉。他将所有的悲伤、愤怒、不甘,都灌注在剑尖上,每一次挥出,都像是在向那些毁灭他家园的人发出无声的呐喊。一套剑法练完,沈惊澜已是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但心中的郁气却消散了不少。他收剑回鞘,眼神中的迷茫少了几分,多了几分坚定。

先生说得对,报仇,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师兄为了他至今下落不明,他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复仇?他需要变强,需要学会隐忍,需要知道更多关于敌人的信息,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谢烬归。”沈惊澜不止一次念着这三个字,这是他的仇人,他要记住,他不敢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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