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食堂的师傅重拾工作，路上碰见的鬼怪们注意起仪容仪表，把自己收拾得像个正常人类，并硬生生回归到生前的日常时。有种青涩的演员面对镜头，浮夸的动作与脸上的神经对不上暗号，一举一动透露出迟缓违和的扭曲感。
“顾时哥哥。”
顾私病坐在精神病院后门楼梯口的台阶上，闻言站了起来。温斐朝他招了招手，从远处走来，停在顾私病眼前，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泛红。
“哥哥，上午你去哪里了？”
顾私病目光平静，尽管知道温斐很危险，会是身份不明的实验品，或是副本的大BOSS。可他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其实温斐和小时候的他很像。
“我去到处逛了逛，可能是我们刚好错过了。”顾私病低头，勾起唇角。
温斐眼神暗了暗，压下心底的探究，他很喜欢父亲耀眼温暖的金发。树叶下的阳光落在顾私病身上，即使是身穿病号服，也不禁让人联想起阴雨天懒散颓靡的向日葵，是为了等待下一刻在日光下肆意燃烧的欢愉。
他紧张地捏了捏手心，踮起脚凑近，想在父亲的脸上轻轻吻一下，却因为速度太快，脑袋磕到了顾私病的下巴。
顾私病:……?
时安:???！
……看来这个小怪物已经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思想这么龌龊。时安在阴暗的角落里咔咔磨刀，脑海里部署起灭口计划。
顾私病后退一步，他捂着下巴，红了一片，磕得有点疼。刚刚那一下太快，以至于他没有及时做出反应。
温斐垂下白色睫毛，有些自责:“对不起，因为哥哥很像我的父亲，以前父亲也会这么亲我的……”
……等一下？
顾私病的思维停滞了几秒，温斐的父亲……难道是将他从小养大的前院长？但温斐不是被前院长做实验加虐待吗？顾私病没见过前院长是什么样子的，按年龄算估计是个老头，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你的父亲一定长得很帅吧。”
顾私病憋了半天才委婉地憋出一句，让忐忑不安等待着的温斐微微愣住，他望向顾私病，眼底划过意味不明的情绪。
“嗯，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顾私病了然，猜测是温斐从小被当作实验体，没有正常社交关系的影响，导致缺爱产生认知偏差，长期被前院长精神控制。
温斐感受到父亲的气质渐渐变得柔和，不再像刚刚那么防备，他羞涩地牵起顾私病的手，以为父亲也很喜欢他。
冰凉危险的温度顺着手心蔓延，顾私病顿了顿，盯着温斐头顶的发旋，一时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
时安冷笑不止:“哥哥，这里的鬼怪都被控制住了，如果温斐是BOSS怪，那么特效药一定在他手上。”
确实，顾私病思考着该怎么利用这段“友谊”，几秒后，他微笑询问:“小斐，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的房间，我能去看看吗？”
温斐瞳孔轻微地缩了缩，指尖发白，没料到顾私病会突然问这件事，他抬头笑得阳光灿烂:“好呀，哥哥跟我走吧。”
路上伪装成行人的鬼怪们都瑟瑟发抖退至一旁，顾私病故作不知，他不清楚温斐的实力，如果能和平解决最好。但他没有放松警惕，上一个实验体小女孩还想吃他来着。
温斐停在了一间普通的病房门口，和其他人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他转动门把手——
“到啦，哥哥进来吧。”
房里的家具摆设一览无余，布置和顾私病的病房如初一撤，可这才是可疑的点。如果不刻意对比的话，顾私病甚至以为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这几天他去过别的病房，顾私病敢肯定，绝对不是巧合。他不敢细想自己是不是羊入虎口，希望是系统懒得建模，就偷偷用了一样的，虽然概率极低。
顾私病敛下眸子，不过接下来，转移温斐的视线最重要。他的目光在干净整洁的床上停留片刻，对了，小孩子不是会提倡睡午觉吗，对长高身体有好处。
“小斐，我之前遇见过外面的学生。”顾私病缓缓开口，“他们学校里有半小时午睡的作息……”
温斐歪头疑惑:“那他们是乖孩子吗？”
“嗯，睡完午觉后，下午的精力会更加充沛。”
温斐没听清后半句话，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父亲喜欢乖孩子=睡午觉的是乖孩子=睡午觉可以讨父亲欢心。
下一秒，原本在顾私病旁边的温斐，已经乖乖地盖好被子，躺到了床上，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顾私病:“……”？？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事情的发展顺利到不可思议，顾私病坐在床边给他倒了杯牛奶喝，但温斐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他往顾私病身边挪了挪。
温斐拉着顾私病的衣角，小声道:“哥哥，我睡不着。”
“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每次父亲都会在睡觉前给我讲故事的……”
顾私病微微一顿，前院长居然还会这么好心讲睡前故事的吗，总觉得是恐怖故事。他陷入沉思，要不要讲些温斐听不懂的来助眠，这样事半功倍。
“好。”
于是，顾私病想起一件足够无聊的事——
故事的开始，他出生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有对相爱完美的父母。到目前为止，他应该会过上幸福又平凡的一生。
在七八岁某天，他说要去电视节目里的马戏团玩，父母放下手中的工作，买了门票。
中途意外横生，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入目是刺目的红，逐渐冰冷的尸体拥抱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也不再想去什么马戏团。
获救之后，他住进了未曾谋面的爷爷家，那栋宅院很大，大到让他恐惧无措，几夜几夜噩梦连连，恍若黑暗中有鬼影缠身。
鬼影，鬼影……他明明看见了的，但爷爷家中陌生的亲戚面色不善，窃窃私语，议论他的精神有问题。
他被名义上的亲人排挤，被同龄人嘲笑异类的发色和长相，长辈们谈论他晦气害死了双亲。他听到了，他们在怕他会抢走什么东西。
他能，抢走什么呢？
在日积月累的恶意打压下，他慢慢变得自卑起来，体弱多病时常住院。他甚至难过地想，自己确实如他们所言，是个懦弱的杀人犯。
有一次，他被堂哥故意伸脚绊倒，直接摔下楼梯口昏死过去。那个小孩也没想到自己闯了大祸，心虚溜走了，幸好这一幕被路过的仆人及时发现，拨打了急救电话。
等他醒来后，已身处空荡荡的医院。期间医生护士无法与他正常沟通，因为他发现，他的身体里多了另一个人。
“哥哥。”身体里的人说话很轻，非常温柔。
他有弟弟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一旁被送来道歉的亲戚看他自言自语，又笑又哭，以为是恶鬼上身，吓得直接喊来了医生。
“可能是人格分裂。”医生这样诊断。
亲戚了然:“他是个不正常的小孩。”
“他身体里住着怪物，离他远一些。”
此后再没有人愿意和他接触，爷爷把他送出国进行治疗。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知道他所谓的副人格不是怪物，怪物不会小心地照顾他。
于是，他假装配合着治疗，暗中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康复”，是他的弟弟带着他一步步走出了灰红色阴影。当初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被他的弟弟暗中解决，他们拿回了属于父母的财产，成功获取爷爷的赏识，一跃成为家族中最出色的继承人。
原来，他能抢到的，有这么多。
在悄无声息中，荆棘遍地，将两个灵魂越捆越紧。
而他也发现了他的双亲并非死于意外，却是另有隐情……
“然后呢，哥哥?”
温斐出声询问，顾私病突然停在了这里。
对方平缓温润的声音近在迟尺，温斐能细细闻到一股浅淡的发香，安心之余，是莫名袭来的困意。
“睡吧，还没想好怎么编，等你睡醒后再告诉你。”
顾私病笑眯眯抬手抚上他的眼睛，等待对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牛奶里的安眠药效果差不多发作了。
然后呢?
他怀疑父母的死亡和这场游戏有关。而自己在画室里借机“意外”猝死，成功赌来了这次机会。
顾私病确定温斐彻底沉睡后，他缓缓扯出自己的衣角，安静起身，轻手轻脚翻起了温斐的房间。房间所有的布局他都很熟悉，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也找不到有特效药的痕迹。
难道温斐放在了身上?可是他记得病号服是没有口袋的。
以防万一，顾私病走到温斐床边，投下的阴影遮住了温斐毫无血色的脸。他掀开被子，缓缓伸出指尖，在对方的身体上大致摸索了几下。
没有。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难不成被他吃了？”
听到时安的猜测，顾私病疑惑起来，视线转向温斐的腹部，被吃了吗？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两人的脑回路诡异地达成一致，时安幽幽开口:“哥哥，不如我们……”
“不，还有时间，我们再等等。”顾私病冷静下来，脑子清明一瞬。
这么久了也没看见希戴万，副本快结束了，他不应该无动于衷才对。顾私病沉默片刻，退出了温斐房间。
下一秒，床上的温斐睁开了眼睛。
怪物，是无法睡觉的。
温斐抿唇，父亲刚刚所做的一切无疑是将血淋淋的真相剥开，再一寸寸摆到他面前。为什么急切地想要离开，留在这里不好吗，还是因为这里只是游戏?
他伸手覆上自己的心脏处，没有跳动。其实他妄想的永远根本改变不了什么，而温斐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不对。
如果只是普通游戏的话，为什么会找不到药就无法脱离游戏？一般也不会创建这种人类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地方。
要是父亲没有完成任务的话，会怎么样？
【滴——】
【副本系统检测到有NPC觉醒自我意识！正在交给主系统判定中——
【检测成功，结果为一切正常，游戏继续。】
温斐不敢赌，他不想看见父亲受伤，他很喜欢父亲鲜活跳动的心脏，舍不得它失去赤热的温度。
思虑再三，温斐决定去寻找那几个奇怪的医生，他们是和父亲一起来的，应该还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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