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飞舟撕裂夜风，于云层之下疾驰。脚下山河飞速倒退，化作模糊不清的墨色轮廓。对于第一次离开大地、置身如此高空的墨彩环而言，每一次气流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将韩立的衣角攥得更紧。
她能感受到韩立挺拔背影传来的细微紧绷，以及他操控飞舟时散发出的那种凝神专注。她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压抑在心底，努力适应着这前所未有的体验。
飞舟约莫行驶了一个时辰，韩立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他内伤未愈，又强催法力驾驭飞舟，消耗极大。他神识扫过下方，选中了一处偏僻荒凉、灵气稀薄的山谷，操控飞舟缓缓降落。
飞舟轻触地面，灵光黯淡下去。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墨彩环几乎软倒，强撑着站住，脸色被风吹得煞白，嘴唇都有些发紫。
“今夜在此歇息。”韩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挥手收起飞舟，动作依旧干脆，却少了几分平时的流畅。
山谷寂静，只有夜枭偶尔的啼叫和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韩立寻了一处背风的石壁，简单清理出一小片空地。
“你在此稍候，勿要远离。”他吩咐了一句，便迅速在周围走动起来，手中不断打出一些微光的符箓或是埋下几块低阶灵石，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墨彩环抱着她的小包袱，安静地站在石壁下，看着韩立忙碌。她看不懂那些仙家手段，却能感觉到，随着他的动作，周围似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纱将这片小天地笼罩了起来，让她因陌生环境而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这是韩大哥在保护她。
布下一个最简单的预警和遮掩阵法后，韩立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他走回石壁下，盘膝坐下，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闭目调息，试图压制伤势，恢复些法力。
夜露深重，寒意渐浓。
墨彩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抱着膝盖，默默地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即便在疗伤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压力。她看到他青衫上已经变为暗褐色的血迹，想起他方才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揪痛。
都是因为要带她走，他才不得不拖着伤体连夜奔波吧？如果没有她这个累赘，他或许能找到更安全舒适的地方疗伤……
一阵冷风吹来，墨彩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她身子本就虚弱，如何抵挡这山野寒夜？
就在她冷得轻轻吸气时，一件带着体温的青衫外套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墨彩环愕然抬头，只见韩立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深沉难辨。
“韩大哥，你的伤……”墨彩环连忙想把衣服还给他。
“无妨，我已无大碍。”韩立打断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你身子弱，莫要染了风寒。”说完，便重新闭上眼睛，继续调息，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墨彩环抓着那件犹带他体温和淡淡血腥气的青衫，鼻子一酸，眼眶又有些发热。她默默地将衣服裹紧，那温暖的包裹感，不仅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更像是一道暖流，汇入了她忐忑的心房。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身子缩在宽大的青衫里，偷偷地、贪恋地看着身旁这个沉默如磐石般的男子。
夜空中疏星点点，旷野寂静。这一刻，没有恶仆的欺压，没有病痛的折磨，只有清冷的月光和身旁之人平稳的呼吸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包裹了她，逃亡的惊惧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后的慵懒和安心。
她不知不觉间，竟靠着石壁沉沉睡去。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如此毫无防备。
不知过了多久，韩立缓缓睁开眼。他的伤势暂时被压下，法力也恢复了些许。他转头看向身旁。
墨彩环歪着头，靠着石壁睡得正沉。小巧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微微弯起，似乎做了一个好梦。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的青衫，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韩立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眼神复杂。
理性仍在深夜中清晰地拷问他：带她走，真的对吗？前路危机四伏，自己真的能护住这缕微弱凡火吗？这份责任，远比他想象中更沉重。
但看着她在睡梦中无意识流露出的全然信赖和安宁，那些冰冷的算计，似乎又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沉默地抬起头，望向墨色天幕中那轮冰冷的弯月，以及更远处深邃未知的星空。
他的仙路，从此注定不同。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极轻极微，消散在夜风里。然后，他再次闭上眼，守着她，也守着这片短暂的安宁，神识却始终警惕地外放着，如同暗夜中无声的哨兵。
夜还很长，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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