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境内的风声依旧鹤唳,但表面上的波澜已逐渐平息。韩立深谙藏拙之道,白日里,他是库房乙区那位勤勉尽责、甚至有些过于小心翼翼的“厉管事”,将份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对任何可能与禁区、爆炸相关的讯息都敬而远之,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经历惊吓后只求安稳度日的普通修士。
唯有深夜,石屋禁制全开,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将心神沉入那方寸之间的奥秘。
他并未急于处理那丝危险的血孽源气碎末。而是首先花费了数日时间,对那面黑色骨盾内侧的“聚灵隐匿复合阵”进行了加固和升级。他以自身精血混合数种珍贵灵粉,重新勾勒阵纹,使得其隐匿和隔绝效果大增,几乎能完全屏蔽结丹初期修士的神识探查。同时,他还在阵法外围,额外叠加了三重微型警示和自毁禁制,一旦有外力试图强行突破探查,阵法会瞬间湮灭内部一切,不留丝毫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小心翼翼地从屋角深坑中取出那特制玉瓶。解开层层封印的刹那,即便有阵法隔绝,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能量波动仍微微透出,引得那黑色玉简再次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颤。
韩立神色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并未直接接触那源气碎末,而是操控阵法之力,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微光,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轻轻探入玉瓶,从那米粒大小的碎末上,剥离了几乎肉眼难辨的一丝。
随后,他立刻将玉瓶重新封禁,埋回原处。而那一丝被剥离的源气,则被阵法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入骨盾空间的核心。
接下来,便是水磨工夫。韩立的神识高度集中,如同精密仪器的探针,开始对这一丝微乎其微的源气进行最基础的剖析。
他首先观察其静态特性。在阵法放大下,这丝源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活性,黑红色泽不断翻涌,核心那一点生机顽强而霸道,时刻试图吞噬周围阵法汇聚来的微弱灵气,但又因其量太少而无法真正壮大,反而显出一种焦躁的饥饿感。
接着,他尝试引入极微量的不同属性灵气进行刺激。当至阳灵气靠近时,源气剧烈排斥,躁动不安;当阴寒灵气接近时,它则表现出一种贪婪的吸附,但其核心生机却并未得到滋养,反而更加混乱;而当韩立尝试模拟那残缺丹方中记载的几种平和药性时,源气的反应最为奇特,那点生机会短暂地变得温顺,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渴望”的波动。
“果然……并非简单吞噬,需特定引导……”韩立若有所思。这印证了玉简的指引,此物虽邪,却可被利用,关键在于“药引”和“炼化”之法。
最重要的测试,是关于其“掠夺生机”的特性。韩立从一株最低阶的灵草上取下一片几乎枯萎的叶片,将其一丝残存的生机引入阵法。那丝源气立刻如同饿狼扑食般将其吞噬,叶片最后一点生机瞬间湮灭,化为飞灰。而吞噬之后,源气本身并未有明显壮大,只是核心那点生机似乎略微明亮了刹那,随即恢复原状,仿佛那点生机只是被它过手一遍,并未真正吸收。
“并非滋养自身,而是……转化?”韩立皱起眉头。这种特性极为诡异,它似乎只是一个中转站,将掠夺来的生机转化为另一种更精纯但也更危险的能量形式,但自身并不存储。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他想起那晚爆炸时,“核心”爆发出的恐怖能量洪流。难道那种形态,才是其真正目的?将掠夺积累的生机一次性释放?那又是为了什么?
研究陷入了瓶颈。手中的样本太少,能做的测试有限,许多猜想无法验证。但韩立并不气馁,反而更加谨慎。他每日只剥离极微量的一丝进行测试,绝不贪多,确保源气碎末本体保持稳定,也避免引起任何异常能量波动。
与此同时,他对外界的感知也提升到了极致。孙执事又召见了他一次,看似随意地问了些库房管理的琐事,实则言语间多有试探。韩立对答如流,态度恭谨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只谈公务,不涉其他,未露丝毫破绽。
他还注意到,营地内多了一些生面孔的巡逻弟子,修为皆在筑基期以上,眼神锐利,行动间隐隐带着煞气,不似寻常护卫。他们巡视的重点,赫然便是库房区域和通往禁区的方向。
“加大了监控力度么……”韩立心中了然,行动愈发小心。
这一日,他在核对一批新入库的“凝露草”时,发现其品质较往年略有下降,叶片稍显干瘪,灵气也弱了几分。送药弟子抱怨了一句,说是今年秘境南麓的几处药田似乎受了之前爆炸的影响,地气有些不稳,影响了收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立心中一动。秘境地气不稳?他立刻联想到那“核心”爆炸时引发的剧烈地脉波动。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处理公务,暗中却将此事记下。随后几日,他借巡查之便,格外留意秘境各处的植被情况,尤其是远离禁区、看似未受爆炸直接影响区域。
果然,他发现不止南麓,秘境中多处地方的灵植都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生长迟缓迹象,虽然不明显,但在他强大的神识感知下,却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感,仿佛整个秘境的生机都被某种东西隐隐抽取了一丝。
这个发现让韩立背脊微微发凉。
那“核心”,或者说其背后进行的实验,影响的恐怕远不止禁区那一亩三分地!它们像是在抽取整个百草境的根基生机!
联系到源气那“掠夺转化”的特性,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对方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培育源气那么简单。他们或许是想……炼化整个百草境的生机,来完成某个惊天动地的邪物或邪阵!
若真如此,那此地绝非久留之所!一旦对方再次进行大规模实验,或是失控,整个秘境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危机感骤然提升。但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也随之浮现。
若对方真能大规模炼化生机,那过程中必然会产生大量精纯的、被转化后的生机能量。这其中,是否会有那么一丝……能够被安全利用、符合延寿丹方要求的?
风险与机遇,从未如此**而残酷地并存。
韩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破解源气的奥秘,同时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一旦事不可为,必须立刻带着墨彩环远遁。
研究仍需继续,但方向需要调整。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基础特性的分析,开始尝试以自身神识模拟那残缺丹方的意境,去小心翼翼地接触和引导那一丝源气。
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凶险,对神识的掌控要求达到了极致。稍有差池,不仅源气可能反噬,更可能引动玉简产生未知变化。
石屋之内,寂静无声。只有骨盾微光闪烁,韩立闭目凝神,全部心神都系于那芥子之地,于微芒之中,探寻着那一线危险的生机。
而在石屋之外,更大的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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