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穿过河滩边的芦苇丛,带起一片簌簌地响声。
横七竖八长着枯黄秸秆的地上,突兀的多出来了一大片空地。焦黑的残茎倒塌一片,一具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女尸“五体投地”地躺在地上,干枯的皮肤裸露在外,身上仅存的衣服被烧得卷起了边,焦糊一片地粘腻在身上。
楼倚霜一言不发地站在河滩边,看着面前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女尸,眉头紧锁。
“……这块地方的焚烧区有两处,刚才辖区民警给咱们带路的那处焚烧区靠近河滩,如果不深入,确实发现不了里面的这一处焚烧区。”
“靠近河滩边的焚烧区面积较小,里面有部分的烧焦片状物,初步判断为死者衣物,应该是第一焚烧区。”给楼倚霜汇报的案情进度的女警叫苏禾,一头短发干练地收在一次性医用帽中,声线沉稳有力:“死者年龄在二十七岁左右,身高一米六朝上,身上的烧伤面积有80%向上,面部朝向地面,烧伤尤为严重,颈部处表皮脱落,后脑等处暂时没有发现器械型损伤痕迹……”
苏禾是隔壁技侦科新上来没几年的法医。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天天像个工作狂魔一样跟在刑侦队的后面跑外勤。寒冬酷暑,雷打不动。市局技侦科的人手不够,按照这个势头,基本上默认的,副主任法医师的这个位置过几年绝对非她莫属。
大致汇报完案情,见楼倚霜皱着眉头,苏禾一下就破功笑了出来:“啧,勘察现场多出来了一具女尸,恭喜你,又中奖要加班了。“
楼倚霜瞥了苏禾一眼,没搭腔——市局一般很少接什么案子。小案不够格,大案没几个。本来这一次强拆强烧的案子也不够格移交到市局的手上,就算是那几个农户为了能把拆迁款顺利拿到手,直接一步到位跑到市局的门口大闹了一通,一般情况下,市局这边也就是派几个人走个过场,勘察完现场没有什么疑点,就直接交给辖区内的分局派出所处理了。
本身这一次出警前,新闻、热搜、营销号……强烧强拆的事情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这下好了,勘察现场,直接又给开出来了一具尸体盲盒。楼倚霜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件案子非市局莫属了。
楼倚霜懒得搭理她的冷笑话,从一旁接过一双手套,一边戴着,一边安排道:“尸体先运回去解剖,准备准备,把早上那几个闹事的传唤市局吧。”
一应事宜安排好,楼倚霜转身向后走去,正打算叫上一旁的董鸣和自己一起帮苏禾搭把手,就看到了站在一旁充当了半天背景板,无所事事的孟时。
四目相对,孟时:“……”
果不其然,下一秒,原先还算的上稍微有些和颜悦色的楼倚霜突然嗤笑了一声,朝着孟时仰了仰下巴:“你,帮那边的技侦抬尸去。”
孟时:“…………”他就知道。
泉城东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孟时虽然满打满算只来过这边两次,但是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块地方就是自己昨天晚上向耿建国打听过的那片地。
——荒凉,突兀,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孟时不是刑侦口出身的,现代的这些侦察技术有不少孟时几乎闻所未闻。原本站在楼倚霜的身后,他就觉得这个热闹看的有些许不尽兴,一听楼倚霜让自己去帮技侦那边的法医搭把手抬尸,孟时一瞬间就觉得机会来了。
一般的火灾现场勘测,重点都会放在收集引火物,寻找起火点和寻找带有纵火痕迹的物证上。孟时在这边伸着脖子看了老半天,都没有机会近距离观摩到被害人,现下一听可以过去了,捧着从一旁接过来的手套就直接朝着苏禾那边走了过去。
苏禾的视线透过楼倚霜,在孟时的身上转了一圈,面色如常地问了一句:“新来的?”
“嗯。”从周围人对苏禾的讲话态度中,不难看出来她人缘不错,孟时神色不变,自觉的又把笑意挂在了脸上:“今天早上刚办理的入职手续,苏法医好。”
听见二人的对话,楼倚霜都已经迈开的脚步又是一顿,回过头来,意有所指地点了一下苏禾:“这小子是温老板塞给我的,你悠着点。“
董鸣像个狗腿子一样跟在楼倚霜的身后,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忙不迭地附和道:“就是苏姐,新号,别搞。”
看着那两人交待完朝着远处河滩走去的背影,苏禾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你们楼队挺关心你的啊?”
什么楼队房队的。孟时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人办案,看什么都稀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苏禾一眼,就又把目光转回到了那具尸体上。
那具女尸的正面基本上已经烧的看不出来样貌了,孟时借着上前帮忙抬尸的这一阵功夫,凑到苏禾的面前,讨好性地笑道:“姐姐,这人都烧成这样了,你们刚刚怎么验的尸呀?“
“现在的警校连这些常识性的东西都不教了?”苏禾收拾着手底下的裹尸袋,抬头瞥了孟时一眼:“还是说,你们楼队刚刚走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也一起带走了?”
这两句话孟时倒是听懂了。知道问的太过于明显了,他心里一咯噔,脸上笑意不减,刻意压低声音,凑近到苏禾的耳边,做贼心虚一般说道:“姐姐,我是家里塞钱进的市局。”
哦,真是关系户啊。
苏禾木着脸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了的楼倚霜,发现这个人是真的畜生——刚才听楼倚霜专门强调了一句,苏禾还以为对方是留给自己了一匹黑马,准备炫自己一个大的,谁知道人家是真的觉得带上个跟花瓶一样的累赘麻烦,直接反手扔给了自己。
苏禾闭上眼睛,半晌后又睁开,决定看在对方的这张脸上可以选择性原谅一下他的“年幼无知”:“被害人的联合面骨化平整,有明显的腹侧缘和嵴残根,所以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二十七八左右,是不是死后焚尸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些得等到回市局解剖完看呼吸道什么的才能下结论,都得等到回市局了才能说。”
“不光是这些,死者生前是否有和人发生过冲突,在此之前有没有受过致命伤害,仅凭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些根本估计不出来。“
苏禾说着,看见孟时一脸专注的样子,难得心生好感,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这里靠近河滩,早晚温差又大,多降雨,凌晨的时候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像是气味这些的勘察重点,现场大部分痕迹基本都检测不到了。”
“气味?”孟时听着,挑了挑眉:“你们指的哪一种味道?”
“不同的引火物携带的气体味道都不同,像是这块焚烧区,基本上使得火势蔓延出去的就是杂草和秸秆这类易燃物,但是具体的引火物……”
还没有等苏禾说完,孟时就一脸如有所思地打断道:“等等,那这里的汽油味为什么不能算成现场勘察的重点?”
“?”苏禾莫名其妙地瞥了孟时一眼,动作微顿:“现场的气味几乎已经被破坏掉了,你说的是不是一股臭鸡蛋味。”
看着孟时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快把尸体装好了,苏禾上手朝着尸体的头部比划了一下:“这是死者头发烧焦的气味,蛋白质燃烧后释放出大量硫的味道,不过你鼻子倒是挺灵的,都这么淡了还能闻出来。”
孟时穿过来前在军校里任职校长,位及上将,后来抗战中也上过战场,数不清指挥过多少场大型战役,对这些味道尤其敏感。
姑且不论这些气味被破坏的有多么严重,尸体被烧焦的气味和汽油的味道他怎么可能搞混。
孟时正色道:“不是烧焦的味道,就是乙醛的味道。”
“你确定?”苏禾说着,又吸着鼻子闻了一下——除了空气中水汽的潮湿味,就余下了杂草与秸秆烧焦了的气息。
孟时站在一旁,已经手脚麻利的把尸体装进裹尸袋密封好了。他抬眼观察着苏禾的动作,心下微动,发现对方貌似真的没有闻出来汽油的味道。
那阵味道淡淡的,但是极具粘附性地黏腻在自己的鼻尖。像是当初那几次大型战役时的血腥味一般,时时萦绕在自己的梦间,挥散不去。
这种味道如果在特定的场合下闻到过一次,就绝对不会记岔,更何况对于孟时而言,这种芳香类物质的气味已经算的上是刻骨铭心了,像是在灵魂的深处被打上过烙印。
铭肌镂骨,绝对不可能闻错。
看见苏禾下意识的动作,孟时就知道对方并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怕苏禾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孟时的眸光微动,脸上的神色不变,讨好一般朝着她耸了耸肩:“苏姐姐您看,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就算是狗胆包天,我也不敢来骗您啊!”
苏禾“哦”了一声,面色迟疑了几秒,凌厉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一次,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孟时都已经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不管这件事了,苏禾才回了一句话:“知道了。”
冷静的声音遮掩着她方才还是没有闻出来气味的焦躁动作,苏禾浑似不在意一般拍了拍孟时的肩膀以示相信,转身朝着身后的技侦人员安排道:“动作麻利点,打电话叫楼队他们先别走,安排人手对现场进行二次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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