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外头淅沥沥的小雨歇下来,高悬的太阳也拨开了层层叠叠的云显露出来。

“不知先生今日来此是为何事?”妫朔呈坐在案前,打量着殿内站着的这位气质沉稳的老者。

“陛下,老朽入宫之前去见了一位故识,他托老朽给陛下带了些东西。”至无从怀中取出两个册子,云嬷嬷得了授意立即上前接了过来。

妫朔呈将其中一个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是满目震惊,倏地起身道:“这是句阁老亲手交给你的?”

至无先生点头应下,“正是。”

妫朔呈近来倒是鲜少有这般的情绪波动,秦仪方不免也有些好奇,至无先生交上去的到底什么样的东西。

妫朔呈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耐人寻味,是激动之色不错,但其中欣喜的占比却不是很高,渐渐的反倒生出一丝疑虑来。

秦仪方盯着两人的神情动作许久,终于得以从妫朔呈手中接过册子,一瞧上头的内容,也是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

前一刻还敢在朝上与皇帝分庭抗礼,不肯退让半步的三朝元老,不过回趟家的功夫,怎的乞骸还乡的辞呈都递上来了?

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这事若是至无先生出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仪方无比信服的望了一眼至无先生,耳侧却听到上首处传来的动静,回身望去时,妫朔呈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对着至无先生拱手作揖道:“还请先生教孤权术之道。”

殿内的声音渐渐歇了下来,姚临乐垂着头站在外面,习惯性的忽视对面一直盯着她的那道目光。

蒋何已经许久没能跟她搭上话了,好像是自元宵节之后他们俩便鲜少有私底下碰面的时候,若不是此时周围人多眼杂的,他真想换到姚临乐身边去。

好好问问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为何一直这样对他视而不见。

可现在她被陛下盯上,又被师父当面提点了几句,她的身份本就已经够扎眼的了,若是他再做些什么恐怕之后真的是难以脱身。

大殿的门被从里面推开,姚临乐悄悄侧目看了一眼,是秦统领和那个先生出来了。瞧秦仪方脸上的神情,倒似对这位先生十分敬重。

“秦某往后要与先生同朝为官,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先生继续不吝赐教。”秦仪方此时的神情倒是恭敬,全然不见平时与蒋何他们相处时的半分散漫。

至无拱手还礼,“宣行莫要客气了,实在是陛下抬举,不想末了到了风烛残年还能再入章台,实在是至无侥幸。”

“哎,此言差矣,先生学识见地是秦某毕生所见之最,若不是先前所托非人恐怕早就是名扬天下的姚阁老了。”

秦仪方带着笑意的话落到了一旁众人的耳中,惹起了一波细微的动静。

人人皆知跨三朝,历经了三代君主依旧屹立不倒的句阁老,可秦仪方现在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姚阁老”三个字,恐怕已经不是空穴来风了。

众人都争相悄悄的抬眼打量,在见到那个谈吐儒雅随和的老者时,心里也都有了些底。

看来这寰都的天到底还是变了。

至无先生要出宫了,外头的雨也已经停了。秦仪方本也要出宫回家,两人正好顺路,便索性并肩同行。

姚临乐拿着至无先生的伞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偶尔抬眼瞧着前头谈笑风生的两人,却总是会有片刻失神。

本来她若是有心归还雨伞按照对方的性情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可她偏偏在听到“姚阁老”三个字时,木楞了一瞬间。

那位至无先生姓姚。

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她的姚是来源于淮阴姚氏,是以文脉传家的百年大族。

姚临乐有些失神的看着那道陌生的背影,心里对血脉亲情的渴求就越发克制不住。

她想上前问一问,想知道他是不是淮阴姚氏,想问一问他认不认识姚氏玉盈。

可是她不敢。

且不说秦仪方在这里,就单凭母亲临终时说的那一句“我早已没有资格再回淮阴”,姚临乐就不敢赌。

她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母亲这样一个世家之女枉死后宫而无一点动静,又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母亲临死都在悔恨道歉。

母亲曾不止一次的说她是姚氏之耻,那她这样一个生在冷宫,连生父都不曾知晓她存在的弃子,又有什么脸面去姚氏打搅。

况且她还是被皇帝通缉的昏帝血脉,若是此时与姚家挂上了关联,按照那位煞神的一贯做派,恐怕姚家也要濒临大祸。

姚临乐死心了。

在通往宫门口的这一路上,姚临乐再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该死之人。

前头的人停下了步子,姚临乐立即垂下了头,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也被彻底切断。

至无先生回身看着身后替他拿伞的内侍,瞧着对方略微有些用力的手,正欲开口讨要就见对方已经双手托举着递到了他的跟前。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更像是在回避或是逃避着什么一样。

至无先生正觉得奇怪,一旁的秦仪方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解释道:“他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至无先生还是觉得奇怪,这人给他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方才一路上他也一直能察觉到对方对他的打探,可偏偏此时又这般躲闪不及。

秦仪方笑了笑,姚临乐这股拧巴劲他可太熟悉了,“他的性格是这样的,比别人要奇怪些,木讷胆小又谨慎。”

说完,不等至无说话,便率先一步接过姚临乐手里的伞,吩咐道:“你先回去吧,陛下身边也需要人伺候。”

姚临乐知道秦仪方的话是在刻意提醒她,提醒她去妫朔呈的身边陪着,帮助他早日适应这种有内侍陪伴在旁的日子。

这要是在往日她或许还会磨蹭,可若是在当下,姚临乐又觉得无比感激。麻溜的朝着两人躬身作揖,然后极快的转身折返回宸霄殿的方向。

她不能再留下去了,她心里的渴求快要压不住了。

至无看着快步离开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他在脑海中有思索了很久,却始终不得答案。

万事开头难,可若是度过了这个初始时期的难关,往后便会松快的多。

宸霄殿中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从最初的只有秦仪方一人形单影只,到后来的每日来此谈事回禀的大臣络绎不绝,而在这些人中唯有一人是几乎日日都来的。

至无先生,或者现在称他一句姚阁老更为合适。

他每日来的时辰也颇为固定,约莫都在下朝之后又或是休憩日的午后。每每这个时候姚临乐都会想尽法子留在殿外,亦或是寻一些跑腿的活躲开与他有接触的机会。

如今越发长大,姚临乐的这张脸也与她的娘亲越发相像,若是姚阁老当真出身淮阴姚氏,定会引起一些麻烦。所以姚临乐现在不仅要避着那几个不好惹的,还要躲着心思玲珑的姚阁老。

不过今日还好,姚临乐一早便从云嬷嬷处领了来花房搬花的活计,自然也不用担心会在姚阁老跟前露面。只是花房离御苑颇远了些,姚临乐来来回回跑了两趟便已经有些汗意淋淋的了,手腕和脚踝更是酸软的不行。

可她的手才松了刚搬过来的花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那边正坐在檐下的管事嬷嬷便又开始催促了,“快些快些!照你这个搬法这活到今日夜里都做不完。”

“还没我手下的那些个好吃懒做的丫头手脚麻利。”

姚临乐有些无奈,只得甩了甩手接着起身干活。

“你既知晓这活快要干不完了,你自己为何不干?”

姚临乐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这般颐指气使的语气,不用回身她也知道必是蒋何那个家伙。

“放肆!”被呛了一句的管事自然不乐意了,下意识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过去,可却在看见蒋何一行人时立即熄了声。眼下宫里各处虽然都在有条不紊的恢复先前机制,但之前遍布宫里大半势力的内侍省却一直在待定状态,而内侍省的活计则大多都落在了这些羽林卫的身上。秦仪方虽是羽林卫正统领,但他事务繁多,不仅有朝内的事还要兼顾大军的安排事宜,早已是分身乏术,所以宫内接管内侍省的担子就都落到了蒋何的身上。

嬷嬷赶忙从石阶上爬起身站了起来,垂着头小声的解释,试图挽回一些先前的失礼,“这,这不是需得有人看守在此处,点数各花卉品种数量……”

听着对方的小心找补,可姚临乐心里却清楚的很,她身为督管此事的领头嬷嬷,自然无需太过劳累,能等在檐下已经算是她尽职尽责的了。

可偏偏蒋何就像是不懂这些弯弯绕似的,冷着脸站在那里像是非得要听她说出个所以然一般。

姚临乐轻轻的叹了口气,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们手里抱着的花盆上。

这些本都该是花房里待搬的那一批,原本按照她与其他几个宫女的进度恐怕还得跑个七八趟,但现在倒是都被一起掳了过来。

蒋何察觉到姚临乐的目光,朝她瞧过来,脸上方才还在凝固着的神色突然就化开了些,甚至在唇角处还多了些浅淡的笑意。而本还在一旁犯难找托词的嬷嬷瞧见了这一幕,哪里还会不明白此番症结出现在了何处,连忙站到姚临乐身边道:“今日的活计已经做完了,江公公也早些回去吧。”

见蒋何没再说些什么要与她为难的话,又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招呼道:“劳烦各位大人将这些花放下,老奴也好清点好数量。”

听着她说话,蒋何的脸色又恢复成了先前那一副冻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才抬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东西。他径直走到姚临乐的身边,见她一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直接上手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走吧,还想在这受窝囊气呢?”

姚临乐敏锐的察觉到他说完这话后,周遭朝她投来的目光,细细密密的,像是有小虫子沿着脊背往上爬似的,叫人难受的紧。

蒋何可不管她的迟疑,拽着她的胳膊就将人往前带,“别磨磨唧唧的了,是有正事要找你。”

姚临乐忍不住在心里暗讽,向来没什么正形的人能有什么正事?况且什么正事能轮得到她一个小太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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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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