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热腾腾的饭菜端了进来,两个大白馒头,两碗粥,配了几碟小菜。
柳青叶将托盘放到桌上:“凑合吃吧,寒舍贫穷,粗茶淡饭。”
“有得吃就不错了,谢谢姑娘。”李祝酒道谢,朝四喜一抬下巴,示意他动筷,二人饿得不行,很快就解决了一餐饭。
瞧两人恢复了些精气神,柳青叶才道:“你俩什么人?一身是伤出现在荒山里。”
四喜当即一噎,差点被最后一口馒头噎死,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真实身份肯定是不能透露的,如果北戎当真攻占了盛京,那么李祝酒作为出逃的皇帝,势必会成为他们大力追捕的对象,就算孜须最后止住了颓势,眼下大乱四起,皇帝的身份都过于惹眼。
于是他脑筋一转:“我和公子是盛京城里人,前些日子出游刚回,怎料遇到北戎正攻城,我们不敢回去,就逃了出来,沿路都有北戎追兵,我们也不识路,不知怎的就跑山洞里去了。”
柳青叶的目光再次在二人身上打转,她瞧见那被称为公子的,气度不凡,衣着华贵,就算是眼下这般狼狈模样,也并没有颓然之态,想来确实是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跑了。
眼下盛京乱成一锅粥,她却在这关头救了两个人,就算她再心大,也总要问上一问。
“那没事了,”打听完底细,柳青叶放宽了心,她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碗筷,道:“你们从那有钱人家出来的,肯定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难怪在山上摔成这样,本姑娘心善,留你们两日,伤势好些了就赶紧走。”
话虽冷硬,态度却和气,四喜松了心,在桌下戳李祝酒,想对个眼神,结果这一戳,刚好戳到伤处,李祝酒疼得龇牙咧嘴:“你干嘛?”
“我不是故意的,少爷,那,那咱们就暂时在这养伤……吗?”
“不然还能去哪,现在到处都乱,安心在这养伤吧。”李祝酒拍开四喜的手,撑着起身就想回床上再躺会儿,身子亏空得厉害,实在是没有精神。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高亢兴奋的呼唤:“哎哟,柳姑娘,又要进山拾柴呢?你一个姑娘家家不安全,不如我叫我家二郎陪你去吧!”
很快,柳青叶拒绝道:“不了,谢谢刘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但那妇人确是没有放弃,甚至上前搀住了柳青叶,她一身肥膘,又生得高壮,捏住柳青叶的手十分用力:“跟我还客气什么,不是跟你说了甭客气嘛,来,看看刘姨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李祝酒还没挪上床,四喜也还在桌上喝茶,就瞧那中年妇人竟然喧宾夺主地拽着柳青叶进了门。
李祝酒瞬间警惕起来,他们身份微妙,马虎不得,戒备地看着来人,那刘姨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我说你怎么跟姨支支吾吾的,原来是屋里藏了汉子!”
这话说得难听,女子清誉最是重要,哪怕柳青叶曾经是土匪出身,对此并不在意,但被别人这样贬损,到底不会舒服。
“大娘哪里的话,我和下人不过是在山上摔了跤的过路人,幸遇姑娘相救捡回一条命,可不是大娘嘴里藏的人。”李祝酒又一瘸一拐挪回凳子上坐下,他瞧这两人气氛古怪,虽不合适插手柳青叶和邻里之间的事,但却也不能看着柳青叶受冤屈。
“对对对,大娘你胡说什么呢!姑娘是清白女子,我等也并非不三不四之人!”四喜赶紧搭腔,因着年纪小,听了两句话已经有些气恼。
桌子下,李祝酒不轻不重踢了四喜一脚,屋子里安静了。
刘姨见状,态度稍缓,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抓起柳青叶的手就往里塞,一边用眼神瞥李祝酒二人,还故意用背挡住他们的视线,她道:“这是二郎几日前出去集市买的糖,他想给你,又不好意思自己来,磨蹭了半天我才抢了给你送来,你藏着吃,别随便给别人吃了!”
说这话时,她又瞥了一眼李祝酒:“我说你啊,就是心太善良,什么人都敢救,现在天下都乱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那什么蛮子,什么起义军的,要万一是皇室的人更不得了!北戎可还在京城外守着呢,要是卷土重来,咱们孜须抵挡不住易了主,那你私藏逃犯可是重罪!”
李祝酒心里一紧,但表面还算冷静,他道:“大娘真会编故事,我要是皇室中人,还不得护卫成群丫鬟成堆,怎会和一个小厮沦落荒山,大娘是否有什么要麻烦柳姑娘的,不方便我等外人打搅,那我等便先出去就是了。”
这刘姨话里话外都是她家二郎对柳青叶怎样,这么明显的牵红线,瞎子也该看出点东西来了。
但瞧柳青叶如此沉闷,李祝酒便知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况且那刘姨如此熟稔,只怕烦柳青叶已久。
果不其然,这句话刚说完,柳青叶就接话了:“这糖您拿回去吃,二郎特地给您买的,拿给我算怎么回事,再说了我也蛀牙,吃不了这个好东西。”
刘姨面上一僵,她勉强道:“那让二郎陪你……”
“不必,您回去歇着吧,我去山里捡柴了,这两个病秧子是我路过救的,看他们那样顶天了也就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公子,等他俩好了我自会赶他们走,您不必操心。”柳青叶说罢,将到手的油纸包反手塞回刘姨怀里,还拍了拍怕掉出来。
刘姨走了,临走前还拉着柳青叶:“要我说,你年纪不小了,我家二郎虽然长得不出挑,但是力气大,干活勤快,你可别瞧上什么绣花枕头,我跟你说,过日子呀,那面皮子好看不顶用的。”
刘姨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李祝酒脸上,一扫而过,鼻孔朝天,在柳青叶送神的态度里像个昂首的大公鸡一样走了。
“少爷,那女的有病吧,她刚才瞧你好几次,肯定是怕你跟她儿子抢这位姑娘!”四喜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李祝酒,有种遭遇了莫名敌意的不爽感。
李祝酒轻嗤一声:“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你老机灵了。”
这谁都看得出来好吗?但是四喜这会儿说出来,搞得空气里怪尴尬,李祝酒都有些不自在了。
刚才的插曲很快过去,柳青叶背上背篓:“好了,我出门了,你俩看好屋子。”
走出两步,她又折回来:“对了,我叫柳青叶,你叫什么?”
“李祝酒。”
话音刚落,李祝酒看着外面的山道,忽然开口:“等等,姑娘上山拾柴多有不便,还是让我们两个去吧,好歹是男儿家,力气大些。”李祝酒十分认真地说,而后伸手向柳青叶讨要背篓。
柳青叶见他主动,也不争,单手摘下背篓扔过去:“出了门往东走,那里干柴多,多捡些回来背着过冬。”
二人出了门,四喜忽然一拍脑袋:“她她她她!”
李祝酒眼疾手快捏住了四喜的嘴,压低声音道:“想起来了?那也给我假装不认识!”
四喜这下愣了,他刚才还闪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他想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想起青峰寨的那些事,想起自家少爷被绑架差点娶了个少夫人回来。
但是,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叫自己闭嘴呢?
北戎营帐里,贺今宵的伤正在缓慢恢复,那一箭的确很神奇,差一点叫他归了西天,准确来说,确实是叫颜襚归西了,眼下他倒是正好成了这副身体的主人。
这几天在营帐里混,他也顺便多方打探,将北戎的情况摸了个大概,已经可以装老大装得有模有样。
短短几天,盛京的天气极速转凉,秋日光景一晃而过,冬日的寒风已经吹了起来。
贺今宵刚缩回被子里,就见帘子被掀开,一个高壮的北戎士兵单膝跪地行礼:“禀王上,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派人乔装打扮在皇城里各个角落搜寻,都没有见到孜须皇帝的踪影,是否扩大搜寻范围?”
没找到?贺今宵一颗心又提高了,那天情况太复杂,他眼看着周承钧追着李祝酒去了,以那人鸡贼的程度,不可能找不到皇宫的密道,孜须至今没有传来国丧,那说明李祝酒要么顺着密道出去了,要么没出去,最后关头获救了,如果是后者,他派去的人在城里找不到李祝酒也是正常的。
左思右想,他又稍稍放宽心,李祝酒只要还活着,找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下头跪着的士兵刚起身,帘子再度被掀开,沙朗气势汹汹地进来:“我说你到底要干嘛?不是要打盛京吗?眼下他们虽然有援兵,但是城墙破败,正在加班加点修补,咱不趁现在再攻进去吗?”
“不急,”贺今宵淡淡瞥了一眼那人:“到底谁是王?”
沙朗不说话了,眼睛瞪得像铜铃,烦躁地挠头:“你这几天成天关在营帐里算怎么回事?不就是中了一箭,又不是个娘们,那么矫情干什么?是个男子汉就起来战斗!”
贺今宵不语,心道这人是属炮仗的?他淡定地盖上被子:“少管我,也不许带人去攻城,安安分分给我待着。”
“机不可失!”沙朗急了,等孜须更多的援兵到来,等城墙重筑,再想打进去就难了。
北戎本就是以战养战,又是绕远路过来,余粮十分有限,他们打不了持久战,要么一击必中占领皇都,要么就是被孜须人拖到弹尽粮绝,然后收拾铺盖滚回草原,又继续捱过一个漫长的冬季。
“我有我的考虑。”贺今宵示意沙朗可以下去了,却把那士兵留了下来,继续吩咐:“搜寻的范围扩大到皇城周围有人烟的村子,山寨,别让那些人知道我们在找皇帝,扮作孜须人假装找自家少爷,一旦有蛛丝马迹,立刻回禀。”
且不说贺今宵前几天还是孜须皇族,这几日就成了北戎首领,他一会儿帮着前者打后者,一会儿又要帮着后者对付前者,搁这左右脑互博呢?
一是暂时难接受身份转变,二是他并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兵戈四起,那些战争里的牺牲品,大多都只是普通百姓。
合该想个法子带着北戎撤兵才是,但是他一定要找到李祝酒,把这人也一并带走。
李祝酒仍旧在皇宫和从密道逃出去的可能各占一半,没有得到确切信息之前,贺今宵不愿掉以轻心,是以安排人继续在外面找。
帐外不远,那报信的士兵刚走,沙朗从一侧出来,冲亲卫招手:“颜襚这几日懒散得紧,很不对劲,你派人跟上去,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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