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铭离关率军北上,本是分散在漠被北的各部如今聚在一处,眼看胜就在眼前,可实际上此刻进一寸都困难。
回延汗终究还是见了曲熵。曲熵见大汗来,还当是得了大汗的认可。
回延汗说:“你了解中原人。”
“是的大汗。”
“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向中原宣战,我本以为你能让我们的马自由地踏过边墙,你说北玄折损了一员大将必然会有破绽,可如今他们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将我们逼回漠北!”回延汗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已有几部首领,向敌人投降了。”
曲熵心惊了一瞬:“大汗……我们必须有所改变了!荣光已成过去,一百年了,草原如今需要的不是力量……”
“不要为你的无能找借口。”回延汗打断了曲熵的话:“千辛万苦将你接回,是要你为草原效命,助我拿下中原,而不是在这听你说这些无意义的话!”说罢,回延汗离开了帐篷。
“身体里流着卑贱的血,本就不该指望一个低贱的奴隶复兴草原。”
卑贱……
“呵……”曲熵苦笑,草原上母亲的地位十分重要,而他的母亲恰好是南人。
“是我太天真了。”曲熵缓缓起身。
元悟走到他身边,给曲熵披上毯子:“可汗始终只把你当做一把刀,你又何苦留在这?你不若随我回西陵,安逸一生逍遥自在,你现在还不明白吗?可汗要的是打下北玄,与你所求并不相同!”
“不!”曲熵捏紧拳头,他想了想回答:“就如你说的,可他是我的父汗,他们是我的族人,他们想要的,便是我想要的。”
“愚忠!大汗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把你当做兄弟!”
元悟记得曲熵还在西陵时,收到回延汗的传信,要他为草原效力,那时曲熵说:“这是我的国,我生在草原,我们可以驯服烈马打败虎豹,可我们打不出一口锅织不出一匹布,注定会被南人驱赶,顺其发展我们必然走向灭亡,我要回去帮他们。”
“军匠还有多少人留着?”曲熵沉默了许久后,召来了手下问道:“如果剩下的人不愿意留下……那就让他们走吧。”
元悟看向曲熵“你想通了?”
曲熵苦笑:“你觉得怎么才算想通?”他摘下巾帻披散头发,望着落日余晖:“枉我算计一场,还是输在了‘妥协’二字上。”
“草原的日落,近了,尽了。”
二十年前
玄泱站在沙盘前:“明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成则为王尔等封侯拜相,败则必死遗臭万年,前是南靖五十万军,后是通天谷与金刀岭以及北蛮最强的三部,诸位追随孤多年,如今到了最后的时刻!众将士,饮下这碗酒,随孤出战!”
校场上喊杀声震天士气高涨。
曲熵的青旗营驻守通天谷抵挡蛮人,其余兵马皆攻南靖。
曲熵来到北蛮回延部,直视他们的眼睛:“大汗,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要让草原更加强盛,应当先将各部统一,此时选择南下进攻,不是明智之举!”
“你这是在替中原人说话?他们正在内斗,现在不攻下他们,下一次机会可就不一定有了。”
“大汗,您是草原的鹰,盘旋审视,将草原尽收眼底,一击致命。”
“曲熵,你回去,一切按照计划,这是大汗的命令!”
“是……”
大汗的命令,不可违背。
南边战场上,幽州军已和南靖军杀作一团,与此同时通天谷却已经被敌人渗透。
元觉所率的玄旗营正是通天谷口与天阙城的咽喉,一旦被攻破,幽州军左右两翼便会腹背受敌。
蛮子的突然杀入,打得幽州军措手不及,左翼的元悟在厮杀中突然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便吐了黑血,明显是中了毒,此刻就在元觉身侧的幽王玄泱也吐了血。
“不好!有人下毒!”
元觉立刻反应过来,他望向周围的士兵,他们却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有……
他刚有一点猜测,就见蛮子朝着他们这边冲杀来。
元觉在战前从不饮酒,故此也没有中毒。
元觉提剑迎击。
怎会如此!后方没有一点动静,蛮子怎么会……
元觉抬头望去,曲熵在崖上俯视他们,瞬间明白了一切。
“该死!”
通天谷破,那关中的百姓就糟了!
世子!糟了!元觉将幽王扶起,忙从芥子中取出龙息丸喂玄泱吃下:“王上,我去救小殿下。”
玄泱已经吐了好几口血,身子很是虚弱,这一幕若叫人看去,会大大影响士气,玄泱赶忙擦干嘴角的痕迹,回到车上。
毒是在中军大帐中下的,营中只有八人,其中五人饮了酒,没有饮酒的是戚翔、他和曲熵。如今幽州军腹背受敌,问题就出在背后通天谷的镇守上,是曲熵!
元觉想着,就飞快地朝通天谷外冲去,手起刀落斩下十几个蛮子打头颅,的颡駥疾驰如闪电。
他一双眼满是杀意,只可惜他当务之急是要去救世子,无法绕行上去杀叛徒。
元觉一人一马,杀出一条血路,一朵朵鲜红的花在蛮子颈上绽放。
“古勒!”元觉如猎鹰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面前的蛮子:“交出世子!”
被称作古勒的人笑了:“他死了。”
元觉撇了一眼古勒背后罩着篷布的车。
“大师勇武非凡,若是能投入勒提大汗的麾下,不仅能得到无数的牛羊,还能……”
“好啊!”元觉答应得干脆:“曲熵也是你们的人?”
“哈哈哈……大师果然识时务,不错,曲熵正是我草原的朋友。”
后面篷布车中的人一惊,呜呜咽咽地想要出声。
“前有南靖数十万军,后面的路又被封死,幽州军不过是困兽,横竖会败,贫僧修慈悲道,见不得这个,古勒将军说得有理,这样,也好叫这杀孽少些。”元觉说着,控着马,一点点向前缓慢地移动。
篷布后,一个颤抖着的年轻声音哭喊“大师……大师求求您救救我……不……不要听他们的鬼话……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古勒是草原的白狼,一言九鼎,你说,是么古勒大人?”
古勒笑道:“自然,我们可不像你们汉人那么奸诈。”
“不错……”元觉眼底杀意起:“汉人可奸诈得很!”他拔出匕首,一手持剑砍下古勒的头颅,又脚踏马背,迅速腾空,伴随着一声钟鸣,元觉从天而降,匕首作了钟锤,打在无形的钟罩上,将篷布车外的蛮子冲散。
这一切发生,只在须臾间,快得人眼前全是残影。
一苇渡江!攻式……七成功力足以让周围一丈内的敌人瞬间毙命!
玄铮双眼通红,畏缩地锁在车角,僵硬着身子被元觉一把拽上马背。
“你……你……”他声音颤抖着“你差点杀了我……”
“殿下莫怕,属下不会让殿下出事。”
“曲……曲熵呢?叫……叫他来保护我……”玄铮一向害怕这个严厉的和尚,喜欢与温文儒雅的曲熵亲近。
“殿下,曲熵投敌了。”元觉一刻不能松懈,背后是蛮子的追兵。
他撤回高地,下面迅速围上了一圈幽州军,护住了玄铮。
“殿下待在此处不要离开,下面有士兵保护殿下,属下要去杀敌,离开一会。”
“不许走!”玄铮喊住元觉:“有什么能比保护我重要?”方才他隔着篷布,听到元觉要投敌,尽管他知道那是他诈他们的,可他还是恐惧……他听元觉说过,他想要帮谁打天下就帮谁,他眼里没有君臣,只有兄弟,忠字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主子还在下面,属下不能留!”元觉厉色。
看着元觉满是杀气的眼神,一股寒气从玄铮脊背窜上头顶。
“你们,护好世子!”说罢,元觉提剑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世子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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