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珠乃是江湖圣物,如同皇帝的玉玺一般,沐子康受天道盟掣肘多年,若能得定海珠,就能名正言顺的聚集江湖人,不惧天道盟,不再依赖南樊山千仞,还能顺手将凫州收下,朝廷就算想对自己怎么样也得掂量掂量。
文谦眯着眼睛凑到画像跟前,仔仔细细瞧了又瞧,在确认画像上的人就是巫铭后,他猛地抬头,指着画像激动道:“就是这人……就是他拿着钦差令闯了县衙,将我多年经营的县衙给毁了!”
“哦?”沐子康将画像又认真打量一番:“朝廷的人,拿着定海珠?还是那个偷了账册的人?”
“家主……就是他,我这就去把这家伙抓来!”
“这人抓不得,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件事。”沐子康悠然起身,将扇子别回腰间,对文谦说:“对上此人只能智取,不可强夺,他是天道盟空明楼少主,虽说未受信物成为楼主,但这也只是个早晚的事,眼下看来,天道盟还不知定海珠在他手上,从此便可看出此人对天道盟亦有所保留。”
文谦瞧出家主想收买对方的心思,但他对在威源县衙门发生过的事,以及巫铭查账册都事心有余悸,认为巫铭这种人是极难被收买的,于是他劝道:“家主,巫铭此人顽固得很,那些账册如今都被送到了钦差大人那,他还不知道留了几手,您可千万慎重……”
沐子康抬手制止文谦的话:“这人有点意思,你不必再劝,我一定要亲自会会。”
———
半日后,巫铭循着线索来到永安。
巫铭与临归站在沐府门前的街道上,望着紧闭的沐府大门面面相觑:“师兄,你我刚动了沐家隐藏在威源的势力,沐家肯定不待见咱们,就这么直接来沐家这会不会太招恨了?”
巫铭这么一提醒,临归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他挠了挠头道:“是有点……但是奕逸就在沐家,这沐家不去也得去啊。”
“沐家田庄宅邸那么多,她也并非一定在主宅,奕逸当初逃离不往别处,而是直奔云州躲避许久,逆命阁暗查那么久都找不到其消息,偏偏我们一来云州就露了踪迹,我担心这会是个圈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倒是给个准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我,在这些大事上最没主意。”
巫铭抿着唇思考片刻后说:“师父曾经和我说过,遇事不决,背一遍心决。”
临归:“……你别是自己胡说的吧?咱们师父一向严肃,这话可不像他说的,难道是道垣道长说的?”
巫铭摆摆手:“不是啊,就是咱师父对我说的。”
“算了,不管谁说的都不重要,你不会真的要背一遍心决吧?”临归话音未落,巫铭便已经走到了路边茶棚坐下,闭上了双眼。
巫铭念动心决后,就如同入定了一般,无论临归如何唤,巫铭都置若罔闻。
临归不知道的是,巫铭在念动心决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感知不到现下周围的一切了。
入定前还是三伏盛夏,巫铭却感到了数九寒天的冷意。
屋外细雪纷落,屋内飞虫落入油灯,哔啵爆响,声虽轻微,在巫铭耳中,却扎十分扎耳。
“这是何处……”巫铭缓缓睁开双眼,内力在筋脉中流淌,随着一下下的心跳从内而外地迸发,这样的感应,是只有他在玄萧附近时才会出现的。
巫铭吐纳几次后,意识清醒起来:“我不是在沐府门外么?怎么到了屋子里?还有……现在明明是盛夏,怎会这般冷?”
巫铭继续观察着周围,屋睑上悬着青色的帷幔,光散作细圈,凉凉的穿过。
他隐约能从陌生中寻得一丝熟悉感。
这里是秣陵泉山山顶的小院,他从生活到了十七岁的地方,只不过这里与他记忆里的屋子相比显得更为陈旧,自己放在屋角架子上的,大师父亲自用陶土给捏的小人儿掉了色,还裂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这是秣陵?我为什么会在这?
巫铭疑惑着,自己只是打坐背个心决,没有进芥子,还离家乡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出现在秣陵?
莫不是中了梦术……可是临归在自己身边,如果是梦术,临归能帮自己解开。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自己在心绪不宁时念动心决且被旁人干扰,产生了幻觉。
想到这,巫铭忙推开房门,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地面上的薄冰被踏碎,外面已经落了雪,一阵寒凉从足下生,凉风贴着地钻进骨头,巫铭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巫铭确信自己就是在幻觉中回到了秣陵,可是眼前这屋子与记忆中的不尽相同,怪在哪里,一时也说不出来。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在修炼心决时进入过幻觉,但是那些幻境都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他可从没有遇到过触感这么真实的幻觉。
巫铭漫无目的,就这么赤着脚踏上湿漉漉的青石板。
“统领,您怎么……”
“嗯?”巫铭扭过头去,就瞧见一个弥勒似的小胖子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那小胖子拎着鞋子撑着伞朝自己跑来:“统领别着凉了……”
“统领?”巫铭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人:“你是谁,管我叫什么?”
“统领,您不要阿荃了?”小胖子抹了一把泪:“您是天道盟统领呀……您不要生气了,我再也不靠近刑堂了……”
巫铭越听越糊涂,自己怎么成天道盟统领了,身边还跟了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有,这里是泉山山顶,又怎么会有刑堂?
想到这,巫铭再也顾不得其他,丢下小胖子撒腿就朝师父的住所跑去。师父的居所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铁铸的巨笼。
怎么回事……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他几步跑进刑堂,推开厚重的铁门,随着一声轰响,铁门重新闭合。
铁门的振动,激得刑堂内的烛火一颤,巫铭的心头也随之一颤。
“玄、玄萧?”
巫铭心尖在抽搐,呼吸一滞,险些要哭出声来,他不自主的跑向前,又毫无预兆地驻足。
那人似是蛛网上粘附的蚊虫,又好似一只提线的人偶。
铁链哗然,刑架上那个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架子的人抬起空洞的眼眶——眼球不知何时被剜去了。
那人双腿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样子扭曲着,那是被人生生拧断的。
巫铭目光移到眼前这和尚被绳索捆缚的手腕,原本修长干净的手指,被截断得参差不齐,手掌更是千疮百孔。
看到这,巫铭眼球涨满血丝,内力暴涨,险些没忍住爆开来,但是他不能那样做,他会伤到玄萧。
尽管这很可能就只是幻境,可巫铭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抽疼。
玄萧心口插着一根琉璃管,上头殷红的血液因那一颤而滴落,不偏不倚落在管下的盅里。
“玄萧……”巫铭心尖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舌头也仿佛被叼走,一肚子话卡在喉间,不知从何问起。
巫铭看着眼前人的惨状,他的力气似乎也在随着那人心口血液的下坠而流失,他连忙扑上前去,想要替玄萧解开锁链,却是发现一把青黑色的剑贯穿了玄萧的身体,将人死死地定在刑架上,而那每一根锁链,更是穿透他的骨头挂在天花板上,低头望去,玄萧双脚悬空,根本没有沾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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