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铭想起前几日嫁出的文家女儿,眸光一沉,忽然明白了沐子康的用意,只要他在威源县有亲,一来封住文家的嘴,叫他们不能乱说话,二来过问分外事便合理了,叫人挑不出错处。
大家氏族的裙带,果真是好用得很。
不管是文家的人嫁过去还是沐家的人嫁过去,有无情义都不重要,只要文谦与沐子康两人的目能达到便够了,文谦急求自保,所以嫁女才会那么匆忙,让巫铭连再找一次朱玉兰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一嫁也算是峰回路转,巫铭瞧眼前这架势,沐子康对自己的防备只会更重,自己难以下手调查,恰好这时候朱玉兰跟随到了沐家,未尝不是好事。
巫铭笑道:“前辈既已认定晚辈来意,晚辈再如何辩驳也是徒劳,前辈不放心,索性把我这个祸患给除了,岂不省心?”
沐子康多少受制于天道盟,又想到这巫铭与玄萧关系极好的传闻,终究有所顾忌,他道:“哎,少楼主说得什么话,沐某明磊落,本分行商,从未做过什么有违法度的事,在下是想着,若您与钦差大人随行,沐某也好配合,为钦差大人分担一二,少楼主方才说自己来云州办事,顺手挑的威源县衙,不知要办的究竟是什么事?”
沐子康做事擦得干净,自然不认为自己留下过什么把柄给人,他试探了巫铭这么久也没探出个名堂,也该切入正题了。
“找一个人,那人在我少时照顾过我,许多年过去,我终于寻到了她的踪迹。”
“那可找着了?”
“还未,我近日得了她在永安的消息,今日就算前辈不邀,晚辈或许也该登门了。”
“那可真巧。”沐子康哈哈笑道:“沐某一向不喜欢弯弯绕绕,打得都是直球,今日找巫少楼主,也是有一事相求,如果少楼主肯帮我这个忙,那我也将尽沐家之力,为你寻人,你看如何?”
沐子康这个条件提得很是要害,在云州地界,就没有沐家找不到人,但巫铭也想到了另一面,既然沐家能找到任何一个人,那就说明他们也可以完完全全藏匿一个人,巫铭若是不应,沐家大可给巫铭使绊子。
奕逸能藏那么久,连逆命阁都探查不到消息,看来是找了沐家帮忙的,至于交换,奕逸则编造了巫铭手握定海珠的谎言,沐子康无从查证,不信也得信。
“沐家主有心相助,晚辈感激还来不及,您说吧。”巫铭既已表明自己是来寻人的,无论如何都得应下。
“好,那我就直说了,听闻当初定海珠并未真碎掉,而是被你收下,这事可是真的?”
巫铭一愣,没想到沐家竟然真认为定海珠没有碎,看来奕逸确实蒙骗了沐子康,他略加思考,觉得不能轻易说是或者不是:“沐前辈,定海珠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摔碎,您也知道,晚辈是天道盟的人,这定海珠就算没有碎,我一个小辈也无权处置,必然是要上交统领的,恕我无力相帮,但您若肯助我寻人,就算晚辈欠您一个人情。 ”
沐子康看出巫铭并不想乖乖交出定海珠,话锋一转道:“听闻巫少楼主广结善缘,甚至与当朝国师交情也颇深,我本不当真,直到方才在府外瞧见与您同行的那位……是逆命阁的人不错吧?”
巫铭心头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沐子康继续道:“巫少楼主不必自谦,这些年天道盟内部的争斗我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你对天道盟有所保留,给自己谋条退路也在情理之中,但沐某非天道盟中人,巫少楼主大可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巫铭敏锐地捕捉到这话的不对劲,这番话明示了沐子康在达到目的前段然不会帮忙找人,而且咬定定海珠完好的在自己手上,还暗戳戳在拿逆命阁的“把柄”来试探他对定海珠的态度。若换成几年前的自己,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现在的巫铭依旧没有东都里的老狐狸那般能圆滑化解的本事,但也耳濡目染了些许。
巫铭假意被沐子康诓住,暗中却已经找出了沐子康话语中的漏洞,既然沐子康已经知道了自己与玄萧的联系,那自己不如“坦诚些”,他说:“原来沐前辈知道了,我当初摔碎地的确不是定海珠,也没有将它交给天道盟,而是给了玄萧。”
沐子康自己都没想到刚才的话能炸出定海珠的真实下落,但定海珠落在玄萧手上,可比在天道盟那棘手多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巫铭又说话了。
“沐家主,说实话晚辈不知您要定海珠作何用处,但到底,朝廷怎容得下有旁的势力与之拍板?如今钦差大人还在州府,莫让一块石头绝了沐家后路才是。”巫铭这话亮明态度,他实在是不愿意和沐子康这样的人拉扯。
“看来巫少楼主从未真正离开朝廷,是我唐突了。”沐子康冷笑。
“非也,我只不过是信玄萧一人罢了,时辰不早了,晚辈告退。”说罢,巫铭转身便走。
“等等……”沐子康叫住巫铭:“好心提醒你一句,玄萧此人睚眦必报,不可不防,何况,你与他还是杀身之仇。”
就算到了此时,沐子康仍没有放弃的意思,若能挑拨两人,他拿定海珠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巫铭声音冷冷,未曾回头:“那又如何?”
“此人城府深,又耐得性子,报仇雪恨只是个时间问题,你先前去过威源,你可知当年威源除了文家,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
“与玄萧何干?”
“怎会无关?多年前,威源林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他们提心吊胆过了许久,仇家也没上来寻仇,他们本以为风头过了便再没事了。可四年前的某一天,林家满门被屠,杀手连五岁的小孩都没放过,那一起灭门案后,又接连有几家遭难,云州府调查并未发现凶手踪迹,但是被灭的各家有共同特点,那就是在宣帝八年,都去过妙乐坊,而那年,国师玄萧恰好虎落平阳,流落在云州边境,被那几家的人害过。”
“你想说是玄萧寻仇,杀了他们?”巫铭不肯相信,但是他也无法在内心开脱,肯定的说一句“绝不会是玄萧。”
因为他巫家满门,就是被玄萧所屠,他实在没有底气说玄萧不会干出灭门的事。
看出巫铭有所动摇,沐子康追言:“玄萧极会隐藏,他不杀你,是因为你武境高绝,不过但凡被他记恨上,十年,二十年也会报,你将定海珠取来,我沐家可做你的退路。”
“抱歉……”巫铭咬了咬牙:“未来之事,无法预知,玄萧既对我真诚,我便以心相待,如若将来他要杀我,到时我只有决断。”
话已至此,沐子康便明白巫铭油盐不进,无奈只能放人离开。
忽然,一道似为稚童的女声响起:“巫铭,你是来找我的吧?”
巫铭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身着淡紫色南樊贵族衣裳的女子捧着一个木匣子出现,她打开木匣子,定海珠的碎片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实现中。
来人正是巫铭寻了许久的奕逸。
“你……”沐子康指着木匣子的手颤抖起来:“定海珠……碎片?”
“哈哈哈哈哈……”奕逸嘲讽道:“定海珠当时可是当众摔碎的,沐家主,你不相信江湖上千千万万双眼睛,反而信我胡诌的话,不觉得太幼稚了么?哈哈哈哈……”
“奕逸,快把匣子给我,娑婆境因你盗走定海珠碎片而四分五裂,现在将碎片取回还不算晚,再晚等娑婆境拿假的定海珠与天道盟翻脸,那就完了!你可知一颗假定海珠会在江湖上翻起多大的风浪!你这么做就是将娑婆再推向风口浪尖!更会让北玄陷入动荡!”巫铭说这话时,有意地指向沐子康。
奕逸不为所动:“娑婆境四分五裂关我什么事?北玄动荡那不更好助我南樊国师成就霸业?”
“奕逸,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如今挑起争端的样子,会多叫师父心寒!”巫铭抽剑指向奕逸。
“师父?哈哈哈哈……”奕逸听到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癫狂:“你到现在还在师父师父的,你是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吗?”
“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我不会告诉你的,有些事不亲自瞧瞧,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
巫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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