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办公室里,宁臣欢抱着平板走神。
那天吵架之后,他和傅亭筠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状态。
其实说吵架不太合适,是他单方面地向傅亭筠发脾气,傅亭筠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说冷战...好像也不太合适,是他单方面地冷落傅亭筠。
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吃晚饭,之前的客户对他的设计非常满意,口耳相传下,工作室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多,他和工作室的员工都在加班。
而常常是他和赵惜阳加班到最晚,赵惜阳每次笑嘻嘻地嚷嚷辛苦,要老板请吃饭,他也没好拒绝。
虽然到最后还是赵惜阳抢着给他这个老板付钱。
而好像是他那句“你少管我”起了作用,傅亭筠没再过问他晚上去了哪里,多久回。
只是不管他多晚回去,还是能看到坐在客厅里,沉默着为他留灯的男人。
然后草草打过招呼就回到卧室,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宁哥,你这画的是什么?”赵惜阳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指了指他的平板。
“啊?”
宁臣欢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客户的设计稿旁,画了一支亭亭玉立的竹子。
他脸色一黑,随即掩饰似的,手忙脚乱地擦掉。
赵惜阳不解地挠挠头:“这条项链客户想要巴洛克风格的,你画根中式风格的竹子做什么?”
宁臣欢:“... ...”
宁臣欢硬着脖子:“我就喜欢竹子,你管我。”
赵惜阳嘿嘿笑道:“我错了,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臣欢:“...少拍马屁,有事儿直说。”
赵惜阳向来是个会说话会来事儿的,进公司不过一周,收获了一水儿的好评。
而此刻,穿着休闲棒球服的阳光大男生却少见地扭捏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青涩大大学生,不自然地抓着头发:“那个...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新上映的动作片。我刚回国也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就...就问问你今天有没有时间...”
全公司连续加了几天班,到现在手里的事情终于少一些,宁臣欢便让助理通知全体员工,今天别加班了,提前一小时下班。
这么说来确实是有时间的。
但宁臣欢不想去。
他这些天也有些累,只想回家里躺尸。
于是他拒绝了赵惜阳:“我有点累,不想去电影院玩了,你找别人吧。”
赵惜阳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扬起没心没肺的一张脸:“没事,那你好好休息,下次再约。”
“嗯嗯。”宁臣欢只当他客套,也没放在心上。
等赵惜阳走出去,他立刻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把刚刚才擦掉的竹子恢复到画面上。
然后截取,保存,发送到手机。
他目光落在那支修竹上,觉得自己随手一画还怪好看的,扔掉可惜了。
一个合格的专业设计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灵感。
宁臣欢面无表情地想。
*
宁臣欢今天回去得早,到家时傅亭筠还没下班,只有专门负责做饭的阿姨在家。
阿姨看见他时还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您不回来吃呢,这几天先生每晚都等着您,到最后菜都凉了。”
宁臣欢停住脚步:“他每晚都在等我?”
阿姨说:“是啊,都是少爷您喜欢吃的,我见那些菜倒了可惜,说让先生问问您回不回来吃饭,要回来我再做。但他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我就不敢再问了,还是按先生吩咐的,每晚都做好饭等您。”
想到傅亭筠一个人坐在桌旁,静静等到菜凉掉的场景,宁臣欢心里忽然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麻麻的酸疼。
记忆中,从他们幼年相识到学生时期,傅亭筠一直都是寡言的。
他就这样沉默地,无声地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忽然断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臣欢平复几次呼吸,对阿姨道:“菜做好了就先放那儿吧,我等傅亭筠回来一起吃,辛苦阿姨。”
天色尚早,灿金色的云霞从天际层层叠叠蔓延而来。
宁臣欢估摸着离傅亭筠回来还有些时候,就先上楼洗澡。
他洗得慢,一会儿玩儿水一会儿玩儿泡泡的,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从池子里出来。
刚要去吹头发,世界乍然一黑。
宁臣欢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停电了。
他打电话给管家,管家说是电路检修,这一整片区域都停了,预计要到明早才会来电。
... ...
宁臣欢回家时忘了给手机充电,打完电话没两秒手机就关机了。
他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傅亭筠不喜欢家里有太多外人,每天这个点别墅里佣人已经走光了。
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宁臣欢眉心一跳,虽然按照庄园的安保,这个猜测有些离谱,但他还是很快下了楼。
天色漆黑如墨,只有泠泠月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飘散而入,落了一地银辉。
薄雾似的月色下,身形清俊挺拔的男人站在满地花瓶碎片里,隔着一地破碎的月光,朝他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他像是不太确定,连看过来的视线都有些偏移,微蹙着眉,轻声唤道:“欢欢?”
宁臣欢于是忽然想起,傅亭筠是有先天性夜盲症的。
... ...
小时候,宁臣欢不认识“筠”这个字,一直叫傅亭筠云哥哥。
后来上初中时学到苏轼的一首词,词里写“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他才知道原来筠是指竹子。
宁臣欢望着孤身立在夜色中,沉静内敛的男人。
青青擢擢,萧萧肃肃,恰似夜雪覆修竹。
他的竹马哥哥是真正的君子,涵养极好,无论怎样都不会生他的气。
从来都是他不讲道理,单方面地耍脾气不理人。
阔别十年,他们的相处模式却仍和小时候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平日里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却身体僵硬地站在黑暗中,目光微微恍惚,似乎没有人引导就寸步难行。
宁臣欢心脏倏地一跳,加快脚步走下了楼梯。
傅亭筠听到动静,手臂抬了抬,似乎想动身朝他走过去。
宁臣欢看了眼那一地的碎片,疾声道:“别动!”
傅亭筠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几秒钟后,他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指尖,带着刚洗完澡后丝丝缕缕潮湿的水汽,从另一个人的掌心浸过来。
宁臣欢牵住了他。
“这边。”宁臣欢一边说,一边把他往一个方向带,“抬脚。”
傅亭筠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地听从着指示,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缓慢前行。
宁臣欢在沙发处停下,松开手:“可以了。”
傅亭筠眸子敛了敛,黑暗中,少年微湿的发顶擦过他的下颌,有洗发水的清香钻入鼻尖。
他喉结滚动一下,声音有些哑:“我以为你今天也不会回来。”
宁臣欢想起这人固执地每晚等自己,再硬的心也被歉疚软化了,但嘴巴还是很硬:“我又没让你每天等我。”
傅亭筠说:“可是我答应了欢欢,要每天陪欢欢一起吃晚饭。”
言下之意,宁臣欢可以不回来,但他一定会等。
宁臣欢气恼地瞪他:“你怎么这么钻牛角尖,我们明明都...都吵架了,你还等什么等。”
傅亭筠唇角牵出一抹微淡的笑容:“那我们现在,是和好了吗?”
宁臣欢很勉强地哼道:“暂时吧。”
傅亭筠微微垂眸,黑暗中,他看不清宁臣欢的脸,但仍能想象出少年脸颊微微鼓起的模样,像只骄傲的小猫。
他声音很轻:“那以后,可以不吵架了吗?”
宁臣欢回过眸:“嗯?”
傅亭筠说:“欢欢可以生气,可以对我发火,但是不要不和我说话,好不好?”
宁臣欢怔住了,胸腔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跳都乱了几拍。
他耳朵泛起薄红,细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补充:“我以后不会对你发火了。”
傅亭筠是正人君子,品行修养极好,就算吵架肯定也是他的错,他以后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好了。
宁臣欢讪讪想着。
傅亭筠声音低低柔柔的:“欢欢,那支竹子,我很喜欢。”
宁臣欢一懵:“什么竹子?”
傅亭筠说:“就是你今天中午发给我的设计稿。”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调出聊天界面给宁臣欢看。
宁臣欢看着屏幕上自己发给傅亭筠的线稿,目瞪口呆。
他不是发给自己的吗?怎、怎么发错人了!
把带有名字寓意的画发给对方,也太...太奇怪了。
他这边脸上烧得要命,偏偏傅亭筠还要声音温柔又期待地问:“是送给我的吗?是胸针还是项链?”
宁臣欢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急眼儿了:“谁说是送给你的了!”
傅亭筠停顿一下,问:“那是送给谁的?”
宁臣欢脖子一梗,张口就来:“就不能是送给我自己的吗!”
话一出口他才骤然僵住。
糟、糟糕,怎么感觉更奇怪了。
空气寂静了几秒。
傅亭筠缓缓道:“也可以。”
宁臣欢:“... ...”
手机屏还亮着,宁臣欢忽地想起一件事,疑惑道:“你不是有手机吗?刚才怎么不用手电筒?”
就算刚进门时没反应过来停电了,不小心碰碎了花瓶,那后面也该想起用手机的吧?
傅亭筠不紧不慢道:“我本来是要用的,但你叫我别动。”
宁臣欢:“... ...”
宁臣欢逃似的跑上了楼。
注:“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出自苏轼《临江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爱君子攻(抓脸)(抱头)(跑来跑去)(吱哇乱叫)(把他俩关小黑屋摁头【】个三天三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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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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