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半年过去,陆野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次数越来越少,更别说发表新歌。

那次直播之后,他的对家不断买黑通稿,说他耍大牌,不尊重前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天晟非但没有出面公关,反而停了他的大部分活动。

大家的共识是,这个人在采访中口无遮拦,得罪了高层,因而被冷藏。

殊不知高层对他积怨已久,采访只不过是个导火索。

大二上学期结束,年关在即,学校放了寒假。

除夕这天,林逾带着林栖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

林逾那边是个大家族,亲表兄妹加在一起有五个,携家带眷,老老小小二十多口人,好不热闹。

家族团聚,林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或是听歌,或是看书。

这次,她又有了一项娱乐活动——打瞌睡。

整个寒假,她都在工作室忙碌,前一天还在录音棚熬了个大夜。

昏昏欲睡之际,她悄悄看向母亲,发现她沉寂了许多。

姨舅那一辈的闲聊,林逾一句也没有参与,仔细一听,聊的都是自己儿女。

从前,林逾是聚会上的白天鹅。

她气质里有种与生俱来的,文人的傲气,那个年代,一个女性成为教授,足以让她在任何家族聚会都昂首挺胸。

再加上,她自己带着一个孩子,孩子那么争气,奖状贴满房间,升学考学从来不是问题。

所以,她就算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成为焦点。

林栖也自然成为弟弟妹妹学习的对象。

可是今年,林逾身上那股骄傲消失了。

林栖敏锐地察觉到,她有心将自己孤立于人群,只是为了避开有关儿女的话题。

今年,没有人再对他们的孩子说:“看你堂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文文静静的,多好,还不快学学。快去,请教请教你不会做的那几个题。”

林栖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没人打扰,简直不要太舒服。

正在读初二的堂妹已经打了耳钉,她跑过来问林栖:“你在录音棚打工,是不是经常能见到明星啊?能不能帮我要Sandy的签名?”

穿着时髦的小姑娘眼睛里发光,难以拒绝。

“恐怕没办法。”林栖从不打扰歌手工作,对他们的私生活更是缄口不提。

堂妹难掩失望,嘴里嘟囔:“那打的什么工啊,连个签名都要不到,不会是端茶送水的nobody吧。”

她的母亲忙提醒她注意礼貌。

林栖却面色如常,“我会的不多,只能做些琐碎工作,在我们那叫coffee boy。”

周围人忍不住笑开了,“林栖还挺幽默的。”

他们转而聊起音乐学院毕业后能做什么的话题。

大人们总喜欢为孩子规划职业生涯,尽管她们自己的工作都一地鸡毛,对音乐专业一无所知。

毕竟,这是一个既无伤大雅,又非常适合过年的合家欢话题。

他们为林栖设定的最好职业是,小学音乐老师,或者音乐厅的文职。

认为这两项体面又稳定的工作,能让录音棚的coffee boy,找到些对未来的希望。

林栖对他们怜悯的目光浑然不觉。

当coffee boy带给她的快乐哪里是他们能够体会的?

录音棚学到的实践经验,比自己埋头捣鼓有用太多。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一日千里。

工作室没人的时候,还能使用专业的录音设备录制自己的demo,哪里敢信她现在也能写歌了?!

大人们聊得忘我,林栖置身事外地刷手机。

天晟娱乐的官号晒出了旗下艺人全员的拜年视频,视频里找不到陆野的身影。

怎么回事呢?

长辈们的聊天逐渐糊成一片,退潮般远去。

她想起在陆野当红的那一阵子,还有传言说他会上今年的春晚,而现在,他连社交页面也鲜少更新,留给人们的印象,只有无礼、飘了……

她恨自己的手伸不进屏幕里,把那些编排陆野的营销号都撕了。

“小栖?睡着了?”林逾见她发呆,拍了拍她,“进房睡,别着凉了。”

“哦,好。”林栖被林逾带进客房,脱了外衣裤,钻进被子里。

林逾轻轻关上房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林栖对外界的言语似乎有种钝感力。

又或者,她其实察觉到了,却不会表达?

因为不会表达,所以才会喜欢上音乐的吗?

林逾自诩钢琴家的前夫曾说过:音乐,是最有力量的一种表达,远超文字。

这让中文系教授林逾嗤之以鼻。

但是不得不承认,女儿继承了父亲音乐方面的天赋,并且完美避开了自己那拧巴的傲气。

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林逾揉了揉眉心,叹息着走开了。

林栖睡前又不甘心地刷了一次陆野的个人主页,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他的粉丝在广场上刷屏喊冤,痛骂天晟。

宿舍群里,其他三人在分享回家的趣事,许舒说她大着胆子给陆野发了微信,打了一大篇鼓励的话,姜圆问她回了吗,她说没回。

林栖抓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继而切到小号。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发博,最后一条,还停留在那副雨伞和三花猫的涂鸦,那已经夏天的事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泔水车”是她寄托苦闷的地方。

而现在,她对未来越来越明晰,每天充实又忙碌,自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她想起放假前,跟舍友一起逛公园,严冬里,万物萧条,满眼枯枝败叶,没有一丁点生机。

走着走着,她们路过一片火红的草域,那草像红色的刺一样向上生长,一根一根笔直而立,最高至人肩部。

林栖查看旁边的立牌,得知它叫红瑞木,又名陆地珊瑚。

想到这里,她翻开相册,将当时拍下的照片发上了微博。

照片中,那片火红的刺丛,像英勇的士兵,守护着这方凋敝的世界。

她配文:“爱你如刺,永不弯折,万物凋零,唯你如火。”

然后熄屏,睡觉。

再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屋外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不知哪家的鞭炮巨长,噼里啪啦,似要炸上一整夜。

她摸到手机,第一时间打开群聊。

许舒说陆野回她了,回了个“谢谢”,以及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心情似乎不像她们想象地那么糟糕。

又打开微博,陆野刚发了一条。

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窝在栗色的皮沙发里的,拽拽的样子。

胖猫穿着红色的小背心,戴了个红色的尖帽子,眯起眼睛,一脸不情愿。

配文:“新年好。”

林栖一下子想到“泔水车”最后一条微博——

自己涂鸦的三花猫。

翻出来一比,就连毛色的纹路都有七分相似!

对着照片愣了一秒之后,她开始了漫长的搜索:从三花猫什么样子,搜到玄学,搜到吸引力法则,搜到巫毒娃娃……

越搜越远之后,她幡然醒悟——

三花猫都长这副傻样子。

这种中华田园猫又很常见,没什么奇怪的。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灯光大亮,打牌声,聊天声,春晚喜气洋洋的歌舞声交织在一起,新年气氛浓郁。

看样子,年夜饭已经吃完了。

外公从林逾那得知她昨晚熬了大夜,便不让人叫醒她。

见林栖睡醒,外公将预留的一大盘饭菜热好,叫她过来吃饭。

鸡腿,鱼肚,堆成小山的鲍鱼……最好的部位都在她碗里头。

六岁的堂弟过来抢鸡腿,林栖赶走他的手,朝对方做了个鬼脸。

舅妈有些不悦,抱过堂弟说道:“抢什么抢,咱家的鸡腿从来都是小栖的,你姑家两口不容易,我们都要爱护你姐姐,知道吗?”

舅妈将汤碗朝林栖挪了挪,“多吃点,看你瘦的。”

林栖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外公对她的偏爱是不是因为她是这个家唯一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即便她早已不再纠结,但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蓦地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谢谢舅妈。”林栖低下头,顶着餐桌对面的目光,慢吞吞地夹了一口菜。

吃着吃着,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是陆野坐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于是她自顾自乐呵了一声,看着虎头虎脑,流着口水的小表弟,笑眯眯地咬了一大口鸡腿。

“嗯——”她拖长声音,“真好吃——你刚才没吃到鸡腿啊?”

表弟皱了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

舅妈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别哭别哭宝,妈给你点麦当劳。”

“大过年的不一定给送,还是去店里吃吧?”

林栖拿捏着节奏,慢慢咀嚼,香酥的外壳在她齿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表弟彻底破防,哭着闹着,拖着他妈出门吃麦当劳了。

将外公留的饭菜一滴不剩地干光后,林栖洗了个手,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聊天软件里,大家热情地拜年,发红包。

点开每一个群,入眼都是一连串红红火火的鞭炮特效。

她们工作室也有个大群,老板萨米在群里连发了十个顶额红包,大家抢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不是想象自己是陆野,这种心理暗示起了作用。

林栖抢着抢着,忽然蒙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点开萨米的私聊界面,就着一句“新年快乐,阖家安康”,将自己录好,但没好意思给任何人听过的demo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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