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过去,陆野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次数越来越少,更别说发表新歌。
那次直播之后,他的对家不断买黑通稿,说他耍大牌,不尊重前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天晟非但没有出面公关,反而停了他的大部分活动。
大家的共识是,这个人在采访中口无遮拦,得罪了高层,因而被冷藏。
殊不知高层对他积怨已久,采访只不过是个导火索。
大二上学期结束,年关在即,学校放了寒假。
除夕这天,林逾带着林栖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饭。
林逾那边是个大家族,亲表兄妹加在一起有五个,携家带眷,老老小小二十多口人,好不热闹。
家族团聚,林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或是听歌,或是看书。
这次,她又有了一项娱乐活动——打瞌睡。
整个寒假,她都在工作室忙碌,前一天还在录音棚熬了个大夜。
昏昏欲睡之际,她悄悄看向母亲,发现她沉寂了许多。
姨舅那一辈的闲聊,林逾一句也没有参与,仔细一听,聊的都是自己儿女。
从前,林逾是聚会上的白天鹅。
她气质里有种与生俱来的,文人的傲气,那个年代,一个女性成为教授,足以让她在任何家族聚会都昂首挺胸。
再加上,她自己带着一个孩子,孩子那么争气,奖状贴满房间,升学考学从来不是问题。
所以,她就算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成为焦点。
林栖也自然成为弟弟妹妹学习的对象。
可是今年,林逾身上那股骄傲消失了。
林栖敏锐地察觉到,她有心将自己孤立于人群,只是为了避开有关儿女的话题。
今年,没有人再对他们的孩子说:“看你堂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文文静静的,多好,还不快学学。快去,请教请教你不会做的那几个题。”
林栖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没人打扰,简直不要太舒服。
正在读初二的堂妹已经打了耳钉,她跑过来问林栖:“你在录音棚打工,是不是经常能见到明星啊?能不能帮我要Sandy的签名?”
穿着时髦的小姑娘眼睛里发光,难以拒绝。
“恐怕没办法。”林栖从不打扰歌手工作,对他们的私生活更是缄口不提。
堂妹难掩失望,嘴里嘟囔:“那打的什么工啊,连个签名都要不到,不会是端茶送水的nobody吧。”
她的母亲忙提醒她注意礼貌。
林栖却面色如常,“我会的不多,只能做些琐碎工作,在我们那叫coffee boy。”
周围人忍不住笑开了,“林栖还挺幽默的。”
他们转而聊起音乐学院毕业后能做什么的话题。
大人们总喜欢为孩子规划职业生涯,尽管她们自己的工作都一地鸡毛,对音乐专业一无所知。
毕竟,这是一个既无伤大雅,又非常适合过年的合家欢话题。
他们为林栖设定的最好职业是,小学音乐老师,或者音乐厅的文职。
认为这两项体面又稳定的工作,能让录音棚的coffee boy,找到些对未来的希望。
林栖对他们怜悯的目光浑然不觉。
当coffee boy带给她的快乐哪里是他们能够体会的?
录音棚学到的实践经验,比自己埋头捣鼓有用太多。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一日千里。
工作室没人的时候,还能使用专业的录音设备录制自己的demo,哪里敢信她现在也能写歌了?!
大人们聊得忘我,林栖置身事外地刷手机。
天晟娱乐的官号晒出了旗下艺人全员的拜年视频,视频里找不到陆野的身影。
怎么回事呢?
长辈们的聊天逐渐糊成一片,退潮般远去。
她想起在陆野当红的那一阵子,还有传言说他会上今年的春晚,而现在,他连社交页面也鲜少更新,留给人们的印象,只有无礼、飘了……
她恨自己的手伸不进屏幕里,把那些编排陆野的营销号都撕了。
“小栖?睡着了?”林逾见她发呆,拍了拍她,“进房睡,别着凉了。”
“哦,好。”林栖被林逾带进客房,脱了外衣裤,钻进被子里。
林逾轻轻关上房门,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林栖对外界的言语似乎有种钝感力。
又或者,她其实察觉到了,却不会表达?
因为不会表达,所以才会喜欢上音乐的吗?
林逾自诩钢琴家的前夫曾说过:音乐,是最有力量的一种表达,远超文字。
这让中文系教授林逾嗤之以鼻。
但是不得不承认,女儿继承了父亲音乐方面的天赋,并且完美避开了自己那拧巴的傲气。
这算不算一件好事?
林逾揉了揉眉心,叹息着走开了。
林栖睡前又不甘心地刷了一次陆野的个人主页,仍旧没有半点消息。
他的粉丝在广场上刷屏喊冤,痛骂天晟。
宿舍群里,其他三人在分享回家的趣事,许舒说她大着胆子给陆野发了微信,打了一大篇鼓励的话,姜圆问她回了吗,她说没回。
林栖抓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继而切到小号。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发博,最后一条,还停留在那副雨伞和三花猫的涂鸦,那已经夏天的事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泔水车”是她寄托苦闷的地方。
而现在,她对未来越来越明晰,每天充实又忙碌,自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她想起放假前,跟舍友一起逛公园,严冬里,万物萧条,满眼枯枝败叶,没有一丁点生机。
走着走着,她们路过一片火红的草域,那草像红色的刺一样向上生长,一根一根笔直而立,最高至人肩部。
林栖查看旁边的立牌,得知它叫红瑞木,又名陆地珊瑚。
想到这里,她翻开相册,将当时拍下的照片发上了微博。
照片中,那片火红的刺丛,像英勇的士兵,守护着这方凋敝的世界。
她配文:“爱你如刺,永不弯折,万物凋零,唯你如火。”
然后熄屏,睡觉。
再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屋外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不知哪家的鞭炮巨长,噼里啪啦,似要炸上一整夜。
她摸到手机,第一时间打开群聊。
许舒说陆野回她了,回了个“谢谢”,以及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包,心情似乎不像她们想象地那么糟糕。
又打开微博,陆野刚发了一条。
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窝在栗色的皮沙发里的,拽拽的样子。
胖猫穿着红色的小背心,戴了个红色的尖帽子,眯起眼睛,一脸不情愿。
配文:“新年好。”
林栖一下子想到“泔水车”最后一条微博——
自己涂鸦的三花猫。
翻出来一比,就连毛色的纹路都有七分相似!
对着照片愣了一秒之后,她开始了漫长的搜索:从三花猫什么样子,搜到玄学,搜到吸引力法则,搜到巫毒娃娃……
越搜越远之后,她幡然醒悟——
三花猫都长这副傻样子。
这种中华田园猫又很常见,没什么奇怪的。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灯光大亮,打牌声,聊天声,春晚喜气洋洋的歌舞声交织在一起,新年气氛浓郁。
看样子,年夜饭已经吃完了。
外公从林逾那得知她昨晚熬了大夜,便不让人叫醒她。
见林栖睡醒,外公将预留的一大盘饭菜热好,叫她过来吃饭。
鸡腿,鱼肚,堆成小山的鲍鱼……最好的部位都在她碗里头。
六岁的堂弟过来抢鸡腿,林栖赶走他的手,朝对方做了个鬼脸。
舅妈有些不悦,抱过堂弟说道:“抢什么抢,咱家的鸡腿从来都是小栖的,你姑家两口不容易,我们都要爱护你姐姐,知道吗?”
舅妈将汤碗朝林栖挪了挪,“多吃点,看你瘦的。”
林栖小的时候也曾想过,外公对她的偏爱是不是因为她是这个家唯一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即便她早已不再纠结,但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蓦地听到这话,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谢谢舅妈。”林栖低下头,顶着餐桌对面的目光,慢吞吞地夹了一口菜。
吃着吃着,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是陆野坐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于是她自顾自乐呵了一声,看着虎头虎脑,流着口水的小表弟,笑眯眯地咬了一大口鸡腿。
“嗯——”她拖长声音,“真好吃——你刚才没吃到鸡腿啊?”
表弟皱了皱鼻子,哇的一声哭了。
舅妈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别哭别哭宝,妈给你点麦当劳。”
“大过年的不一定给送,还是去店里吃吧?”
林栖拿捏着节奏,慢慢咀嚼,香酥的外壳在她齿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表弟彻底破防,哭着闹着,拖着他妈出门吃麦当劳了。
将外公留的饭菜一滴不剩地干光后,林栖洗了个手,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聊天软件里,大家热情地拜年,发红包。
点开每一个群,入眼都是一连串红红火火的鞭炮特效。
她们工作室也有个大群,老板萨米在群里连发了十个顶额红包,大家抢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不是想象自己是陆野,这种心理暗示起了作用。
林栖抢着抢着,忽然蒙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点开萨米的私聊界面,就着一句“新年快乐,阖家安康”,将自己录好,但没好意思给任何人听过的demo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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