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没多久,刚才那点短暂的平和就被骤然打破。
宁亦舒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精致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他捂住小腹,额头上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还带着点软糯委屈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雾蒙蒙地望着商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意:
“疼……商陆哥哥……我疼……”
这一声“商陆哥哥”,叫得又轻又软,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求助,像根无形的线,猛地攥紧了商陆的心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俯身,一手穿过宁亦舒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背脊,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人从沙发上整个捞起,动作迅捷却小心地放回病床上。
“乔医生!”商陆下意识想喊医生,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低头看去,怀里的宁亦舒疼得身体微微蜷缩,细软的发丝被冷汗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整个人像一只受了重伤、瑟瑟发抖的幼兽。
商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胀。他伸出微颤的手,轻轻拨开宁亦舒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那双因疼痛而水汽氤氲的眸子。无尽的懊悔和自责涌上心头,他喉结滚动,干涩地开口,声音低哑:
“……亦舒……我对不……”
那句沉重的“对不起”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一个轻柔却带着惊人触感的动作堵了回去。
宁亦舒微微仰起头,因为疼痛而失了血色的唇瓣,带着一丝凉意和颤抖,轻轻地、快速地印在了商陆的唇上。
一触即分。
却足以让商陆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湿凉柔软的触感无比清晰。
宁亦舒似乎用尽了力气,脱力般地靠回他怀里,气息不稳,却仍带着那股子执拗的骄纵,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命令:
“……不准……说对不起我……”
然后,他像是寻求热源和安全感一般,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商陆的怀里,额头抵着商陆的胸膛,汲取着那一点点令人安心的体温。他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他轻声呢喃,如同梦呓:
“商陆哥哥……我没怪你……”
这句话很轻,却比任何指责都更具分量,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商陆心防最坚硬的一角。
商陆僵直着身体,手臂却下意识地收拢,将怀里这具因为疼痛和孕育而变得脆弱不堪的身体更紧地拥住。他低下头,看着宁亦舒依赖地蜷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责任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愫的浪潮,瞬间将他淹没。
病房里寂静无声,只剩下宁亦舒偶尔因疼痛溢出的细微抽气,以及商陆逐渐变得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最初的惊涛骇浪似乎暂时平息,在这片混乱与疼痛的废墟之上,某种新的东西,正悄然破土。
————
宁亦舒是在后半夜醒来的。
腹部的绞痛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感萦绕在四肢百骸。他缓缓睁开眼,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朦胧,将一切都笼罩在模糊的轮廓里。
视线尚未完全清晰,一股淡淡的、辛辣的烟草味率先钻入鼻腔。
他偏过头,看见商陆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男人微微仰着头,后脑抵着冰冷的墙壁,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硬朗的侧脸,也将他周身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沉郁之中。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一座被无形重压绷得太紧,以至于只能依靠这种方式勉强喘息的雕塑。
宁亦舒被那烟味呛得喉咙发痒,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然而商陆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他的醒来和这细微的动静毫无所觉。
宁亦舒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他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商陆面前。
没有犹豫,他做了一个大胆的、近乎挑衅又带着亲昵意味的动作——他面对面地跨坐到了商陆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商陆猛地回神,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他愕然低头,对上宁亦舒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又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的眼睛。
宁亦舒自然地伸出双臂,搂住了商陆的脖子,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过去。他像只寻求安抚的猫,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娇纵,凑到商陆耳边,用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嗓音抱怨,气息拂过对方的耳廓:
“不许抽了……好呛……”
他皱了皱鼻子,补充道:“对宝宝也不好。”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道小小的符咒,瞬间击溃了商陆所有的防御。他定定地看了宁亦舒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惊讶、无措,最终都融化在那片主动靠近的温热里。
他几乎是顺从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歉意,立刻将手中的烟蒂摁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
烟草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但两人之间被更近的距离和无声流动的暧昧填满。宁亦舒将下巴搁在商陆宽阔的肩膀上,搂着他脖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这个怀抱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避风港。
商陆僵硬了片刻,终是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怀里这具单薄而珍贵的身体。
窗外是沉寂的夜色,窗内是依偎的剪影。所有的对立、荒诞与不安,似乎都在这个静谧的深夜,被按下了暂停键。
烟草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亲密在静谧的病房里流淌。
宁亦舒没有动,依旧维持着跨坐在商陆腿上的姿势,脸颊贴着他肩颈处的衣料,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脉搏。商陆环在他腰背上的手臂起初有些僵硬,但渐渐地,在那份依赖的重量下,也变得自然起来,甚至无意识地收拢,将他更稳固地圈在自己的领域内。
“还疼吗?”商陆低沉的声音在宁亦舒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默。
宁亦舒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发丝蹭过商陆的下颌,带来细微的痒意。他闷闷地说:“好多了……” 声音里还残留着一点疲惫的鼻音,但已没了之前的痛苦。
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外的城市只剩下零星灯火,万籁俱寂。这份安静不同于之前的冰冷对峙,而是一种奇异的、共享着秘密般的平和。他们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商界新锐,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宁家少爷,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对手,此刻却因为一个荒谬至极的意外,被命运强行捆绑,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笨拙地摸索着如何共存。
过了不知多久,宁亦舒似乎有些困了,身体微微放松,更多的重量交付给商陆。
商陆感受到了,低声问:“回床上睡?”
宁亦舒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自己起身的意思,反而更依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仿佛将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商陆顿了顿,然后,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腿弯,另一手护着他的后背,如同之前抱他回床那样,轻松地将人打横抱起。宁亦舒自然地伸出双臂重新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像只找到了巢穴的幼兽。
商陆小心地将他放回病床,盖好被子。就在他准备直起身去沙发时,宁亦舒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走远……”
商陆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宁亦舒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蹙起的眉头,再看看那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任由宁亦舒抓着自己的衣角。他伸出另一只手,极轻地拂开宁亦舒额前再次汗湿的碎发,动作是连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轻柔。
“嗯,不走。”他低声承诺,尽管床上的人可能已经听不见。
月光悄无声息地移入室内,为相偎的两人披上一层朦胧的清辉。商陆看着宁亦舒终于沉静安稳的睡颜,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担子,一旦扛上,就再也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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